李香君為什麼比士大夫更有氣節?
歌罷楊柳樓心月,舞低桃花扇底風。在那些暖暖軟軟的香風中,居然還是熏出一些硬骨頭。李香君,秦淮河畔媚香樓里的名妓,又是一個詩書琴畫歌舞樣樣精通的角兒。因為養母李貞麗仗義豪爽又知風雅,所以媚香樓的客人多半是些文人雅士和正直忠耿之臣。第一次見到侯方域並一見傾心時,李香君剛16歲。
侯方域本是與方以智、陳貞慧、冒辟疆合稱明復社四公子,又與魏禧、汪琬合稱清初文章三大家,確實才華橫溢。他原本是天啟年間戶部尚書侯恂之子,15歲即應童子試中第一名。不過,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幾位公子整日聚在秦淮樓館,說詩論詞,狎妓玩樂,顛痴狂笑。侯方域與李香君一個是風流倜儻的翩翩少年,一個是嬌柔多情的青樓玉女,兩情相悅,正是狂蜂愛上香花。
像李香君這樣一位名妓,梳攏必須邀請大批有頭有臉的風流雅士,還要付一筆豐厚的禮金給鴇母,可惜侯方域沒有銀子,無能為力。友人楊文驄雪中送炭,給了他大力的資助。但是,那筆錢並不是楊文驄的,而是阮大鋮贈送給侯方域的一個人情,想拉攏侯方域入僚,幫他緩解與復社的矛盾。阮大鋮本是明末了不起的戲曲家和文學家,陳寅恪還在《柳如是別傳》中誇他「是有明一代詩什之佼佼者";但是卻為魏忠賢服務,後又追隨偽明政權,不是什麼好東西。侯方域尚自猶豫,但是李香君發飆了,劈手就把頭上的發簪脫下來了,罵醒了侯方域。李香君變賣了首飾,四下借錢,總算湊夠了數,把錢扔還給了阮大鋮。
阮鬍子給氣壞了,侯方域只好逃亡。
實際上,民間所言的「妓女無情」,是她們的職業要求,不擺脫道義責任,便無以立足。不過,像阮大鋮這些機會主義者,則比文妓還不如,不僅隨意更換主子,主動附逆,而且還打壓報復別人。顧炎武在《日知錄》中雲,「士大夫之無恥,謂之國恥」,指望書生是不成的,任你才華三斗。不僅阮大鋮不成,侯方域也不行。
自侯郎去後,李香君結束了自己的職業生涯。洗盡鉛華,閉門謝客,一心等侯公子歸來。
阮大鋮對侯方域的拒絕懷恨在心,在他的慫恿之下,弘光皇朝的大紅人田仰吹吹打打地來迎接李香君做妾了。李香君一口拒絕,在苦苦相逼之下,她乾脆一頭撞在欄杆上,血濺桃花扇。娶親的人見鬧出了人命,只好灰溜溜地抬著花轎溜回去了。
阮大鋮也算是文壇上響噹噹的腕兒了,他並不想就此放過李香君,而是為偽明皇朝弘光皇帝親自執筆撰寫歌詞劇本,等李香君傷愈後,阮大鋮立即打著聖諭的幌子,將她征入宮中充當歌姬。不久後,清兵攻下揚州,直逼南京,弘光帝聞風而逃,李香君等人最終被部將劫持獻給了清軍,隨後南京城不攻自破。李香君隨著一些宮人趁夜色逃了出去。
青樓皆為義氣妓,英雄儘是屠狗輩。妓女用性命來維持自己的貞節和道德大義,士大夫倒是放棄原則,隨時準備改換門廷。入清以後,陳貞慧隱居不出,冒辟疆放意林泉,方以智出家為僧,楊文驄抗清殉國,陳子龍自沉明志,但侯方域卻耐不住寂寞,參加了順治八年的鄉試,而且只進了副榜,又引起許多人非議。
當然,上面那位李香君,是清代大戲曲家孔尚任《桃花扇》中塑造出來的形象,廣為流傳,大家印象更深的是這個藝術形象。真實歷史上,李香君名為李香,只是侯方域之妾,曾為侯產下一子,子從李姓,未入侯氏宗譜。但在戲曲家的筆下,卻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寄託了種種厚望。
關於李香君有三種結局:一種是終於在蘇州與侯方域重逢了。被一個老頭當頭棒喝,兩人拔劍四顧心茫然,勘破塵緣,只好出家了事。一種是李香君順利嫁給侯方域為妾,侯方域變節南下,李香君則在侯府里被人趕了出來,寂寥而死。第三種則兩個人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著,李香君就留下一柄桃花扇懨懨地死去。臨去之前留下一句話:「公子當為大明守節,勿事異族,妾於九泉之下銘記公子厚愛。」
可惜,她的侯公子連玩世的犬儒主義者都做不成了,白白污了香君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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