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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芳英專欄:鄉關何處

鄉關何處

文/魏芳英

清晨醒來,習慣性地打開手機,幾條微信未讀消息醒目的映入眼瞼,打開一看,居然是我家那位先生在凌晨四點發的幾段文字,心想此人深更半夜不睡覺,又發什麼瘋呢?其文字如下:

「人生有一種揮不去的可怕,那便是月朗星稀之夜,獨自站在蒼白的曠野里,霜似的月光夾著強勁的寒風呼嘯著灌滿你的衣袖,樹葉莎啦啦地打著旋在地上隨風狂舞。煙筒里冒出的白煙頃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你縮著身子仰望蒼窘,你日夜思念人走了,而你卻在這蕭瑟的高原寒夜裡獨自默默地忍受著孤獨和悲涼。(注,思念的人是泛指親人,朋友,同學。)這種年少的情景時常進入夢裡,陣陣心痛,令人惆悵。我的心病就是從那時開始了。從此烙下一個病,最怕青海的寒風。所以,一定要離開高原。」

看後,一份凄然蕭瑟之感油然而生。

先生祖籍山東,其父是青海監獄系統海西農場的第一批建設者,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作為一名公安戰士從山東押送一批國民黨戰犯來到了青海,並去了海西,從此紮根海西,在茫茫荒漠上工作了一輩子,奉獻了青春,也奉獻了子孫,直到老死在青海這片土地。去世後依他生前所願,將骨灰送回了老家,使其魂歸故鄉。丈夫雖然從小生活在海西,對荒漠戈壁的氣候應該說是習以為常,但當年他們的老師(被打成右派後來又被平反、來自上海等地的高級知識分子)給他們講述江南的美景和諸多往事時,在他年幼的心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江南成為了他的嚮往和不了的鄉愁。

時常聽先生講起他生活過的農場,茫茫戈壁、飛沙走石,荒漠、草灘,駱駝、駱駝草以及荒漠中的那抹綠洲---他們曾經的家,在我的腦海不斷呈現出一幅幅的畫面。小時候因其父工作的地方離農場場部很遠,那裡人煙稀少,沒有幾家子人居住,沒有玩伴,一隻大藏獒便是他最好的朋友。因附近沒有學校,只好每天乘一輛毛驢車到離家幾十里的一所臨時成立的學校去上學,老師是被打成右派的一位上海老先生,班裡學生沒幾個,還是不同年級的孩子放在一起的複式教學。等到上中學了,年少的他只好到離家很遠的場部寄宿學校去上學,寒冷的冬天裡,看著早晨那個被凍成冰柱的水桶,舀不到水,那個不會洗衣、不會照顧自己的小小少年時常對著鏡子獨自哭泣。在先生的講述中,我這個地道的青海人反而成了「外地人」,因為我從未經歷過他所說的這種生活環境。

說起農場,給我的印象是那裡有說不完故事,對那裡的一切都覺得很新奇。作為五十年代特殊時期的一種產物,農場在那個年代發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從大規模的耕地開墾到農作物的種植,為那個物質貧瘠的年代輸出了源源不斷的糧食資源。而青海的農場作為勞改農場,更有其特殊的作用,因為青海自古以來就是受刑人員的流放地,據說在五六十年代被發配到青海改造的受刑人員佔全國的百分之二十五之多,說起青海幾乎是流放地的代名詞,上到國民黨的高級戰犯,下到因小偷小摸的慣犯,更有許多被稱為右派的高級知識分子,其人員成分複雜,人才濟濟,可謂藏龍卧虎之地。在荒漠草地建農場,在當時來說可真是跟天地作鬥爭,可以說是破天荒,無論對當時的看管幹部人員,還是接受改造的受刑人員,都是一種極大的考驗,茫茫戈壁荒灘,就是一片極大的監獄,農場就是沒有圍牆的監牢,因為沒有人敢冒著獨自徒步穿越幾百公里荒漠的風險去逃跑,不然要麼被餓死或凍死,要麼被狼吃了。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一股返鄉潮在農場流行開來,因當時政策使然,許多勞教人員有的刑滿或減刑後被釋放,有的被平反,如:那些被打成右派的知識分子。這些人獲得自由後,有些人選擇了留在青海,在當地就業,有更多的人是返回了自己的家鄉。這不禁讓我想起嚴歌苓的小說《陸犯焉識》,小說是根據其祖父的手稿編寫而成,主人公陸焉識(作者的祖父)就是一位在青海某農場改造的被打成反革命派的高級知識分子,懂四國語言,曾在美國某知名大學留學獲得博士學位。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五十年代被打成了反革命派,稀里糊塗乘坐幾天幾夜的火車來到了青海,接受改造,其間經曆書中自有詳細,看後會讓人震撼不已,到七十年代末被平反釋放,已是經歷了二十幾年時光了,最後他被釋放後回到他的故鄉---上海。這段內容被張藝謀拍成了電影《歸來》,結合書的內容,再看這部電影,給人的感觸更深,那個在青海荒漠蹉跎了歲月、滿頭白髮的老人再回到故鄉,卻發現自己與故鄉竟然有些格格不入,他二十幾年的牽掛、他的妻子失憶了,已經不認識他了,唯一記得的是等待他的歸來,故事最後結局是陸焉識在妻子去世後帶著她的骨灰又來到了青海,不知去向……

整本書看完讓人唏噓不已,同情、悲涼之情油然而起,結局的感覺是「含淚中的微笑」。陸焉識曾經那麼思念渴望回到自己的故鄉,等回去之後卻是和故鄉的種種不適,時過境遷,生活已將他改變得無所適從,最後直到他凄然的離開,此人經歷著怎樣的一種心路歷程?他的「鄉」在哪裡?一個失鄉的人內心是多麼的荒涼啊!

每次先生看到他的朋友圈年少時的夥伴發來的生活照片就會露出惆悵之情,曾經他們同在一個農場,後來政策之後離開青海隨父母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開始了新的生活。自從先生父親去世後,他總有種被遺落高原的感覺,正如《陸犯焉識》中農場看管幹部鄧指揮和陸焉識有段對話所言:犯人總有一天改造完了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鄉,而他們這些管教幹部將永遠留在這高原大漠上了。犯人的期限是有期的,而他們才是真正的無期!所以鄧指揮說,等他兒子長大以後考上學一定離開這荒漠農場,到內地去。有點戲劇性的是這本書中的兩個人物:一個是管教幹部鄧指的兒子,一個是勞改犯陸焉識,鄧指的兒子考上大學回內地了,幾年後又回去了農場,原因是對南方大城市的生活不適應,還是回農場舒心;而陸焉識釋放後回到上海,最後也是帶著他妻子的骨灰又回到了茫茫戈壁。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境?生活的變遷、歷經世事,最終他們才發現唯有那片高原荒漠才是他們心靈的釋放地,才會安放他們那顆漂泊的靈魂。

「心安處,是吾鄉。」生活中我們發現身邊有許多這樣的人,離開自己的家鄉已經很久很久了,久的故鄉幾乎在腦海中模糊了,也有很多人一出生就在他鄉,於是就有了第二故鄉之說,那些有關故鄉的情節只能出現在他們的記憶中,在父輩的講述中,故鄉終究是回不去了,即便回去,卻已是時過境遷,留給自己的是種種的不適。於是,這世間便有了許多或淡或濃、美麗的鄉愁。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都是流浪。而所謂故鄉,就是那可以安放靈魂的地方。

魏芳英,文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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