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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賞與收藏·宋元間《祭侄文稿》的收藏家考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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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間《祭侄文稿》的收藏家考略

文 /穆棣

顏真卿三稿原跡——《祭伯父文稿》《爭座位帖》,以及《祭侄文稿》,當年並皆珍儲於徽宗宣和御府。顏真卿忠貫白日,識高天下,三稿凜凜正氣,熠熠生輝,而照耀千古。然而,閱盡千年滄桑,昔日的御府珍奇早已凋零殆盡,三稿中唯獨《祭侄文稿》碩果僅存,一帖單傳,良是大幸事。此帖典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為其限展級的鎮館之寶。然而,令人遺憾的是,與其煌煌巨跡所具備的烜赫名聲形成強烈反差的,乃是有關此帖文本、真偽,以及傳承之序諸項的研究,長期以來,停滯於較為初始的階段而極不相稱,乃至令人匪夷所思。

興許是故宮夙已坦陳其難,無怪乎踵武其後的各種巨著,如日本《書道全集》第九卷「唐三·五代」、徐邦達《古書畫過眼要錄·晉隋五代宋書法》,以及《中國書法全集》(二五、二六)「顏真卿一、二」等,就其傳付之跡問題的探討,無不避難就易,泛泛而談:或浮光掠影,略述四、五環節,而一筆帶過;或前稱「姑記備考」,而乃數十年備而不考,徒使闕者仍闕,以不了而了之而已。

限於篇帙,本文僅就《祭侄文稿》在兩宋以至元初至元十九年(一二八二)之前的收藏家以及授受之跡略作搜遺鉤匿,冀以稍還其原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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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顏真卿 祭侄文稿

簡述之,北宋早、中期,乃至元符三年(一一〇〇)之前,此跡庋藏於李觀察士衡家。北宋晚期,大致在元祐、元符(一〇八六—一一〇〇)前後,黃庭堅(一〇四五—一一〇五)嘗觀之,然非墨跡,而是石刻之本。約建中靖國至宣和年間(一一〇一—一一二五)入於九禁。靖康(一一二七)之變,御府珍儲或為金人輦之北上,或棄擲迤邐,四散流失,蹤跡不明。紹興初年此跡可能在越州石邦哲手。宋季至元初至元十九年(一二八二)之前,在鑒藏家東鄆曹大本彥禮秘笈。以下分而考述。

一、北宋早、中期,乃至元符三年(一一〇〇)之前,在李觀察士衡家

唯據宋葉夢得《避暑錄話》卷四一條云:「……顏魯公真跡在宣和間存者猶可數十本。其最著者《郭英乂議論坐位書》,在永興安師文家。《祭侄季明文》《病妻乞鹿脯帖》在李觀察士衡家。」

筆者案,葉夢得(一〇七七—一一四八),字少蘊,號石林居士,蘇州吳縣人,寓居烏程。《宋史》有傳,方誌亦多載其事。嗜學蚤成,多識前言往行,談論舋舋不窮。紹聖四年(一〇九七)登進士第,大觀初除起居郎,累遷翰林學士。大觀三年(一一〇九),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汝州。逮高宗駐蹕揚州,遷翰林學士兼侍讀,除戶部尚書。紹興初,起為江東安撫大使兼知建康府,兼壽春等六州宣撫使。紹興八年(一一三八),除江東安撫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行宮留守。尋拜崇信軍節度使致仕,紹興十八年(一一四八)卒於湖州,贈檢校少保。有《建康錄》《石林燕語》《石林詩話》《避暑錄話》《金石類考》等著作傳世。

關於《避暑錄話》,《四庫全書·提要》評騭甚高:「葉在南渡之初,巋然耆宿,其藏書至三萬餘卷,亦甲於諸家,故通悉古今,所論著多有根柢。」足見有裨考證,可補史傳之闕。茲循葉氏之說進而考之,李士衡見於范文正公仲淹(九八九—一〇五二)所撰《李觀察士衡神道碑》。因其卒於天聖十年(一〇三二)五月,年七十四歲,上推可知生於五季之末的後周顯德六年(九五九)。唯據碑文可知,李士衡,字天均,隴西成紀人。幼負氣節,從鄉先生即有聲於西州。太平興國八年(九八三)中第釋褐,為京兆鄠縣主簿,權領獄椽咸陽縣,尋除著作郎通判邠州。咸平三年(一〇〇〇)以平亂有功,擢拜度支員外郎,歷荊湖北轉運使、給事中、樞密直學士知益州等,終同州觀察使知陳州。文正公論士衡富經綸之才,稱「自古能臣言邦國之利,鮮不斂怨於下而傷其手者,公則疏通利源,取而不奪。允所謂善天下之計者也」。碑文之末系以贊,近二百言。末二句為:「峨峨之碑兮章章厥功,映於國史兮千古不空。」讚譽之情,謚於言表矣。

顏真卿《祭侄文稿》書於乾元元年(七五八),歷二百餘年而為宋初李士衡(九五九—一〇三二)觀察所珍儲的事實至此大抵可謂水落石出,此乃目前所知最早的傳承淵源。鑒於李氏之收藏是躬自搜訪所得,抑或承襲祖傳至寶,其真相縱然於今日已不可究詰,但卻不能絕對排除此種彼此或存的可能性。倘如是,則《祭侄文稿》收傳庶幾可望向前推進數十年矣。

順便提及,黃庭堅(一〇四五—一一〇五)《山谷集》二度提及《祭侄文稿》,前賢或以其親睹原跡論之,實乃未暇詳察細審其前後文所致耳。其一見於「題縫本法帖」,末條云:「或傳顏公書得長史筆法,……觀魯公《乞米》《乞鹿脯帖》《與郭令書》《祭侄文稿》皆當與王中令(即王獻之)雁行耳。」其二見於「跋翟公巽所藏石刻」,中有一條云:「魯公《祭侄季明文》文章字法皆能動人;《與夫人書》迫切而有禮意;《與郭靈運書》《送劉太沖序》余未之見也……」

細譯之,「題縫本法帖」「跋翟公巽所藏石刻」云云,灼然標目清晰,指陳明確,其為石刻拓本殊甚分明。因而不能訛傳為山谷嘗親見《祭侄》是跡之證。不過,山谷所錄卻為《祭侄》在北宋元祐元符(一〇八六—一一〇〇)前後業已摹勒上石、廣為流布的史實提供了堅實的依憑。

二、北宋元祐間在長安安師文家

進而究詰,米芾《寶章待訪錄》顏真卿郭定襄《爭座位帖》「第一帖」條確乎載有長安安師文藏棄顏真卿《祭侄文稿》之史實。略云:「右楮紙,真跡。……字字意相連屬飛動,詭形異狀,……顏行第一書也。……在宣教郎安師文處,長安大姓也。……予得見之。安自雲《季明》文(筆者案,亦稱《祭侄季明文》,即《祭侄文稿》)《鹿脯帖》在其家。」

安氏藏《爭座位帖》帖適與前記葉夢得《避暑錄語》所云若合符契。由此更可印證,原藏李士衡家的《祭侄文稿》在元祐間已歸安師文秘笈之傳付過程

三、北宋元符三年至靖康二年間在徽宗御府

史載徽宗「萬機之暇,惟好書畫」,以至「翰墨不倦,行草正書,筆勢勁逸」云云。元符三年(一一〇〇)以端王履至尊,即酷意網羅天下名跡,遂致四海之內爭以奉上無虛日。正如時人所論,「凡所知名,罔間巨細遠近,悉索入九禁」,《祭侄文稿》亦當在此一期間入於大內,旋於宣和年間(一一一九—一一二五)以皇家統一裝裱方式—「宣和書畫式」(簡稱「宣和裝」)予以裝池,乃以《宣和書譜》及元時鑒家鮮於樞、張晏二人題識為辨。

(1)《宣和書譜》卷三「顏真卿」條記「御府所藏二十有八」,中有「《祭侄季明文》」。

(2)帖尾元鮮於樞題曰:「……《祭侄季明稿》。按《宣和書譜》載,內府所藏魯公書廿有八,此其一也。宣、政小璽及天水圓印(實乃徽宗「雙龍」圓印)遺迹隱然尚存……戊子(一二八八)十月九日鮮於樞拜手書。」又,「……至元壬午(十九年,一二八二)春得於東鄆曹大本彥禮。甲申(一二八四)錢塘重裝。丙戌(一二八六)六月,鮮於樞記。」

元 鮮於樞 跋顏真卿《祭侄文稿》之一

元 鮮於樞 跋顏真卿《祭侄文稿》之二

(3)同上,帖尾元張晏題曰:「……《祭侄季明文》,今在余家。……宣和嘗收,後為庸功剪去印記,今於"歲"字傍猶有"天水圓印"痕迹,其幾於淹沒者數矣。大德七年(一三〇三)……張晏敬書……」又:「……《祭侄季明文》……辛丑歲(一三〇一),因到江浙,得於鮮於家。」驗諸本帖,確如二人所云,足資互證也。而今已是七百餘年後,而「歲」字旁「雙龍圓印」殘痕宛然可辨,則二人所記不妨以信史視之。

四、靖康之變,徽、欽二帝北狩,御府珍奇驟罹浩劫而逸出九禁,於紹興初年或輾轉為越州石邦哲所得。

唯據《叢帖目》卷二《博古堂帖存一卷》稱「宋紹興初年,越州石邦哲摹勒」。其帖目中赫然有顏真卿《祭侄文稿》在焉。而憑清初鑒家何焯(一六六一—一七二二)之考訂,知石邦哲,「字熙明,仕至大理正。家有博古堂,藏書尤多,世傳越州石氏歷代名帖,其所開也」。石氏所刻《祭侄文稿》嘗為清鑒家陸心源(一八三四—一八九四)所親覯,並與停雲館、余清齋、戲鴻堂諸刻本反覆推求、細意甄別。其結論為,與余清齋本同,「皆以真跡上石」。

唯據前述,《祭侄文稿》在北宋已有刻本,則博古堂據以翻刻,亦無不可。然以刻本實物無存,猶未可遽斷其是非。不過,其或依真跡上石,又孰雲無此可能?因而筆者以為,原跡當時或在石氏之手,亦絕非無此可能者。

五、宋季至元初至元十九年(一二八二)前在曹彥禮秘笈。

鑒家曹大本,字彥禮,鮮於樞於至元十九年(一二八二)「以古書數種」自曹氏易得《祭侄文稿》原跡,俱見鮮於氏二跋中。可見曹氏分明有其人,但似僅見於鮮於題識而已,宛若孤證,而此不能無憾也。誠如故宮所云「曹彥禮不知何人」,則足見沉埋之久,覆蔽之深矣!然則七百餘年來此一積案迄今懸而未決,卻昭然若揭,不問可知也。

今考,曹彥禮確有其人,見於元虞集《道園學古錄》,乃宋元之際名實相符的古書畫鑒藏家,唯代祀綿遠,而落寞久之,鮮為後人所知耳。

……

(本文作者供職於無錫美術館)

節選自《榮寶齋》2016-12 總第14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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