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神學可能存在的問題辨析

自然神學之所以成為一個思想史的事實，是人們基於另外一個強大的思想史傳統而提出來的。這個傳統就是啟示神學。

所以，當我們討論自然神學，意味著我們在討論另外一種有別於啟示神學的思想體系。眾所周知，啟示神學就是人們基於聖經的話語所展開的神學思想辨析，如此，自然神學可能存在的問題，就是人們試圖不依賴於聖經話語，而是試圖從宇宙的秩序和人的自我意義展開一種神學的思考。

是的，當自然神學成為一個思想史的流派，人們的確試圖從聖經的話語之中抬起頭，去仰望星空，或者沉思自己。這種具有方法論範式轉換的工作，是人類的思想家們試圖論證上帝存在的另一種進路。

比如有一種自然神學的思想建構，叫做「宇宙論」。它的主要任務就是要從宇宙存在的秩序意義上推導出一位終極的造物主。

另一種自然神學的思想建構，叫做「設計論」。設計是關鍵詞，人們相信這樣一位設計者的終極存在，雖然我們無法看見這位設計者，但我們可以從他設計出來的自然秩序中，論證這個終極設計者的存在。

相關的自然神學思想體系還有很多。比如「道德論」。人們通過對人的觀察，意識到倫理的存在，即使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他的內心深處也潛藏著倫理的要素。這種倫理要素從哪裡來，人們試圖通過對人的良知的分析，推導出一位倫理道德的立法者。

「本體論」的神學思想在思想史的維度上佔據很高的地位。思想家們發現人類的話語方式中一直存在著「上帝」的觀念，當這樣的觀念作為語言的存在而存在，一定有著內在的原因，所以思想家們認為，當觀念是一個結果，一定存在大於結果的本體原因，這個原因就是作為存在的上帝的存在，因此上帝是以本體的形式而存在的。

此外還有「經驗論」的進路。宗教信仰作為人類最古老的經驗秩序，是特定的。這樣的表述是基於動物的參照系，動物作為一種存在，並沒有宗教信仰的經驗。這意味著這些經驗一定存在著某種源頭的意義。人們相信這種特定的宗教信仰經驗，只能通過上帝的賦予而獲得。

應該說，在整個基督教思想史的意義上，自然神學作為一個龐大的思想流派，一直存在，而且深具影響力。這個流派甚至湧現出一系列大名鼎鼎的思想家。

比如英國人托馬斯·巴洛（Thomas Barlow，1608－1691），他以主教的身份，在《Cases of Conscience》(1692)這本著作里，提出過有關神的多重位格的書籍，其中就捲入了自然神的位格概念，使得他的這本書飽受爭議。

還比如英國博物學家約翰·萊（John Ray，1627－1705），他有英國自然史之父的美譽，在討論植物、動物的生存秩序的時候，就引入了大量自然神學的討論。

馬爾薩斯是我們熟悉的學者，他在1798年出版的《人口學》中，就在最後兩個章節里闡述了自然神學和人口問題。這是馬爾薩斯關於災難的討論，一方面，他認為人口的增長呈現為等比數列，是一種指數性質的倍數增長，另一方面，食物的增長呈現為等差數列，是一種線性性質的自然數增長。這導致了人口增長和食物增長之間巨大的落差。所以馬爾薩斯認為，人類在增長的命題上，受到了自然神的詛咒，這構成人類發展的一種災難狀態。

有趣的是，一些基督教思想史上舉足輕重的大思想家，也被很多啟示神學的倡導者列入自然神學一派。比如著名的托馬斯·阿奎那。將他列入自然神學之列的原因，是因為阿奎那認為神學是一門科學，由此他主張基督徒應該理性思考自然秩序，像研究天主啟示的方法一樣研究自然界。阿奎那的觀點認為，天主透過自然給予人類啟示，研究自然便是研究天主。神學作為一門科學的最終目標，在阿奎那來看，是運用理性去理解有關天主的真相，並且透過真相獲得最終的救贖。

古典自由主義的建立者約翰洛克有時候也會被人們列入自然神學的範圍。他的《人類理解論》和《自然法論文集》，的確含有自然神學的傾向。不過洛克的研究範圍極為開闊，而且他對聖經的研究體現出很高的水平，甚至在他自我撰寫的墓志銘上，他也強調，「如果你要尋求作人的典範，去從聖經里找尋吧。」的確，洛克對聖經的絕對忠誠，使得那些攻擊他的人不攻自破。

這樣的辨析，讓我們意識到我們的神學觀念處在怎樣的狀態。比如，如果你看見山巒起伏，鳥兒歌唱，看見大海遼闊，星空無邊，你禁不住讚美，感謝上帝的創造，這個時候你的信仰秩序就處在自然神學的維度。

比如，當你想起耶和華上帝的話語，要有光，就有了光；當你想起耶穌的話語，凡是勞苦擔重擔的人，到我這裡來，我就使你們得安息；這個時候你的信仰秩序就處在啟示神學的的維度。

有趣的是，基督教思想史的流變意義上，啟示神學和自然神學一度尖銳交鋒，但更多的時候似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一個巨大的思想史事實必須指出，相當多的自然神學思想家們，隨著知識的拓展，思想的自我構建，漸漸遠離了上帝的話語，變成了一群以自然主義和存在主義為終極對象的思想者，有些人甚至成為了啟示神學的反對者。

而在另一個維度上，那些立足於啟示神學的思想家們，無論他們的思想和知識擴展到什麼程度，他們都承認自己的無知與無力，他們對自然的奧秘抱有濃厚的問題意識，然而他們深知自然的背後，有一雙創造之手。這是人的理性的邊界，所以，啟示神學的思想家們一方面努力擴展自己的知識，一方面絕對相信人最終極的希望，只能是上帝的救贖。人無法完全自我救贖，人在死亡面前，毫無反擊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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