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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大造歸何處 此心安處是吾鄉

最近閑了,經常會翻出那些曾經無比熟悉的古典名篇,再看一看,讀一讀。重拾舊卷,除了開卷有益、常看常新、口角余香這些感覺之外,還發現文豪們經常在詩詞文章中提及天地、宇宙、天體(當然最多的是月亮了)等等。他們經常會對著月亮發問,向天地提出質疑......這說明我們的祖先在思考,思考我們從何處來向何處去,世界為什麼是這個樣子,我們活著、我們所做的這些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後來人們管這個叫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再後來年輕人乾脆將它們統稱為」三觀「。本文中我們姑且將古人的這種思考稱為宇宙觀或宇宙意識吧。

中華文化浩如煙海燦若繁星,涉及宇宙意識的文學名篇比比皆是,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屈原的《天問》了。

天 問

戰國.屈原

……何闔而晦 何開而明?角宿未旦,曜靈安藏?

(摘選)

我們的祖先,起碼在屈原那個時代,人們相信天是有門的。二十八宿之一的角宿星座,有星兩顆,而兩星之間,就是天門,日月星辰,都要經過此地。《晉書.天文志》:角二星,為天關,其間天門也,其內天庭也。故黃道經其中,七曜之所行。

於是屈原這位偉大的充滿浪漫想像天才的詩人就問了,他問天問地,振聾發聵:為什麼天門一關天就黑了?而天門一開天就明了?在東方尚未曙光初現的時候,太陽又躲在哪裡呢?

而宋代詞人辛棄疾的《木蘭花慢·問月》,我認為是最靈活巧妙充滿意趣的一首。這是辛棄疾在中秋之夜與友人飲酒,快到天明時所寫的。夜將盡,酒已醺,一輪皓月漸漸西沉,詞人思接千載視通萬里,面對月亮提出了一連串問題。開篇兜頭便問:「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影東頭?」也就是說,月亮啊,你悠悠西墜,這是要去哪裡呢?是不是還有一個世界,在那裡,你才剛剛冉冉東升?

木蘭花慢·可憐今夕月

宋.辛棄疾

中秋飲酒將旦,客謂前人詩詞有賦待月無送月者,因用《天問》體賦。

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影東頭?是天外,空汗漫,但長風浩浩送中秋?飛鏡無根誰系?姮娥不嫁誰留?

謂經海底問無由,恍惚使人愁。怕萬里長鯨,縱橫觸破,玉殿瓊樓。蝦蟆故堪浴水,問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齊無恙,云何漸漸如鉤?

在詩詞中,向月亮發問,前已有之,例如李白的「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蘇東坡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等等。然而這首辛詞中所閃現的聰明睿智的思想光輝,卻是前人所不及的。要知道,哥白尼提出月亮繞地球旋轉,這個科學發現曾引起天文學界的革命。而哥白尼生活在1473-1543年,他的天體運行論大約成書於他40歲時,也就是公元1515年前後。那麼辛棄疾生活在什麼年代呢?公元1140年-1207年。也就是說在哥白尼之前三、四百年,中國詞人辛棄疾已經「神悟」到了這種自然現象。「神悟」是誰說的呢?王國維。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稼軒中秋飲酒達旦,用《天問》體作《木蘭花慢》以送月曰:「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影東頭?」詞人想像,直悟月輪繞地之理,與科學家密合,可謂神悟!

與這首詞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是唐代詩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即所謂「孤篇橫絕,冠壓全唐」者。能不能冠壓全唐這裡不做討論,只說這首詩中表現出的對宇宙的思考,那卻是全唐詩中首屈一指的。詩中,詩人站在江邊,面對明凈澄澈的夜空感嘆:「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亘古不息的江水啊,在你的身邊,是誰第一次看到了這輪明月?明月啊,你又是何年何月第一次把你的光輝灑向了人間?初,是這兩句詩的「詩眼」。到底「第一次」是什麼時候?誰都無從得知,只有詩人無限悵惘地在江邊徘徊。

春江花月夜

唐 . 張若虛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灧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說到宇宙意識,還有一首詩不能不提,那便是唐初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詩人登高懷遠,倍感宇宙無垠、人生有限。與上文兩首不同的是,《登幽州台歌》表現出的是一種更深沉的憂患意識,凝聚著有史以來為無數文人墨客所深深感知的那種人生的、政治的、歷史的「沉重感和孤獨感」。

隨著文明的進步和人類思想的發展,到了宋代,人們的宇宙意識有了進一步的超越,如果說辛棄疾的《問月》只是妙趣橫生,只是閃耀著智慧光芒的話,那麼,大文豪蘇軾的《前赤壁賦》和愛國詞人張孝祥的《念奴嬌·過洞庭》,則融入了作者自身的態度,那是一種更加超曠的思想境界,是作者在歷經了複雜的社會矛盾之後、在屢遭政治失意打擊之後的一種自我解脫和自我超越。

先看蘇軾的《前赤壁賦》:

……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

江水和月亮,看似一個滔滔東逝,一個有盈有虛,其實看你怎麼看待了,從變化的角度來看,天地萬物可以說都是瞬息萬變的;從不變的角度來看,萬物和我們都是永恆存在的,那長江的無窮無盡又有什麼可羨慕的呢?說的很精彩!而接下來更精彩:

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天地之間,萬物皆有歸屬,不屬於我的,我分毫不取。只有那清風明月(以及細雨松濤春草瑞雪......),是造化給予我們的最寶貴的饋贈啊,她比一切絲竹管弦更加悅耳動聽,比一切絢麗的色彩都更加適合你的眼睛,而且她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來,讓我們共同享受吧!

作者徜徉在清風明月的懷抱中,感受到一種無所不適的快樂,他擺脫了困惑和煩惱,進入了「天人合一「的化境。

張孝祥是南宋愛國詞人,他在任職廣西桂林知府不到一年時,被讒免職,北歸途中路過洞庭湖,寫下了一首《念奴嬌·過洞庭》。

念奴嬌 . 過洞庭

南宋 張孝祥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界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按照常理,以一片忠君愛國之心而無端被免職,心中一定是郁忿不平的,然而作者卻以其高潔的人格,在詞的上片為我們創造出了一個光風霽月、坦蕩無垠的藝術境界和精神境界。

「更無一點風色「,與其說表現了湖面的平靜,不如說更加表現了詞人內心世界的安寧。「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月亮、銀河,把它們的光影傾瀉在湖面,天光水影,一派空明澄澈,天、水、人、星輝、月光溶在了一起,詞人完全陶醉在了這空明的宇宙中,他神采飛揚、自得其樂地自語:「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一種皈依自然、天人合一的「宇宙意識」被表現得充分而生動。

值得注意的是,詞中不僅表現了這種宇宙意識,更融入了作者的態度,那就是對於人生世路的一種由「入乎其內」而達到的「出乎其外」的過程。而下片的「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是全詞的高潮所在,作者自己做主人,請天地萬物作客,舀盡西江的水,用北斗七星作酒器,低斟淺酌地招待天地萬物,這是何等的豪氣干雲?一個被讒罷官的人,卻是如此的襟懷坦蕩氣勢磅礴,若非真正勘破紅塵俗慮,超然化外,是做不到的。正如他在另一首詞中所說的:「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寒光亭下水如天,飛起沙鷗一片」。

人生長路漫漫,風吹雨打悲歡離合是常態,不必沮喪,也不必意志消磨,時間會治癒一切。而所有的苦難終將沉澱成一個人生命的厚度。正是這厚度,使一個人閑適、自信、從容不迫、無所不適......怎麼都好。

這正是:茫茫大造歸何處,此心安處是吾鄉。

(本文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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