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公祭日這天，我們無法忘卻這場血戰。

今天是紀念30萬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的國家公祭日，眠眠恰好在南京，上午10點時警報拉響，那一瞬間我思緒萬千，80年前的那場浩劫，我除了悲痛，還有憤怒。

曾經我也寫過不少關於抗戰的文章，但是，在那一刻我覺得還不夠，我有必要找出更多中國軍隊對抗日本人的素材，把那些值得紀念的戰役還原給大家，讓更多人了解到那句話的真諦：

一寸山河一寸血。

在中國的大西南，雲南省西部，

怒江以西有一片充滿神奇的土地

，這裡三面與鄰國緬甸接壤，有神秘的火山熱海，有茶馬古道上的魅力小鎮，美麗祥和而寧靜安逸。

可是，就在怒江西岸的公路邊卻有一座令人生畏的高山，多年來流傳著各種鬧鬼的故事。曾經在此開車的司機回憶，當時所有的車隊都不敢在夜裡經過這座山。

因為據說每逢夜裡，山上總會傳來陣陣叫聲、哭聲和歌聲，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附近的村民常說在陰雨天的黃昏能聽到有槍炮聲和喊殺聲回蕩在山谷中。

而多年後一位那段戰爭歷史的研究者也說，他獨自登山探秘，在傍晚下山時竟然產生了恐怖的幻覺：草叢中伸出枯枝般的手臂來拉自己的褲腳！

這是一座什麼樣的山，讓人如此生畏？

這就是熱播電視劇《我的團長我的團》中慘烈的南天門之戰的發生地—松山。

01

松山位於龍陵縣臘勐鄉，屬於高黎貢山脈，

由大小20餘個峰巒構成，主峰海拔2200米。怒江在山下拐了一個大灣，松山的北、東、南三面可俯瞰怒江峽谷。

著名的滇緬公路需要在松山的懸崖峭壁間盤旋數十公里，經拉孟來到河谷，再過了怒江上的惠通橋後，才到達怒江的東岸。

松山突兀於怒江西岸，猶如一座天然橋頭堡扼住滇緬公路的交通咽喉，軍事價值顯而易見。

也因此被軍事專家稱作是滇緬公路的東方直布羅陀。

1942年5月，中國遠征軍首次入緬作戰失利，大部分部隊向北退回雲南。

當時滇緬公路十分混亂

，後撤的部隊和逃亡的難民，還有疏散的政府機關，會合成浩蕩人流向怒江以東轉移。

日軍尾隨在後面追擊，日軍56師團以裝甲車為先導，百餘輛汽車隨後組成快速縱隊，沿滇緬公路北上滇西，相繼攻佔畹町、芒市和龍陵，5日到達惠通橋西岸。

他們

企圖渡過天險怒江，一舉攻下昆明，繼而威脅中國的戰時首都重慶。

簡陋的惠通橋

當時怒江上唯一的通道是鋼纜懸索結構的惠通橋，橋上曾出現驚險的一幕：

一股日軍偽裝成滇西難民混在人流中通過惠通橋，企圖佔領怒江東岸橋頭堡。因為難民過橋時極度混亂，引發維持秩序的中國憲兵開槍示警，

橋上的便衣日軍誤認為自己被中國守軍發現，立即發起攻擊。

中國軍隊迅速展開阻擊，打退日軍後及時將惠通橋炸毀，並且消滅了已經化裝進入怒江東岸的三四百名日軍。從此滇緬公路被切斷，撤退到怒江東岸的遠征軍與西岸的日軍隔著天險怒江在兩岸對峙。

日軍被擋在怒江一線，再未能踏入東岸一步。

惠通橋的老照片

惠通橋的戰鬥具有十分重要的歷史意義，甚至有人評價是中國抗戰命運的轉折點。

因為如果日軍渡過怒江後進軍昆明，中國當時難以組織有力的抵抗，重慶的形勢就會非常的危險。

滇緬公路的中斷，使得此後兩年多，國際援華物資無法通過陸地進入雲南，只有依靠飛機通過困難重重、犧牲巨大的

「駝峰航線」

運輸。

02

松山和南邊的龍陵，西邊的騰衝形成一個三角形，互成掎角之勢。

日軍進佔怒江西岸後，為了確保交通線上的龍陵和芒市，在松山開始建設陣地。

後來又對松山腹部陣地加固和擴建將其建設成為永久性防禦要塞。

日軍56師團派出工兵聯隊，並且強征了1600多個民夫晝夜施工。

1944年2月工事完成後，這些民夫全部被日軍殘忍地秘密處死。

松山地區的堡壘防禦陣地體系不僅在松山主峰構築了堅固的和適用各種武器射擊的防禦工事，而且在滾龍坡、大埡口、小松山、大寨、黃家水井、黃土坡、馬鹿塘編成多個據點群，每個據點群以幾個最堅固的母堡為核心，

母堡四周有數個子堡拱衛，堡壘位置互成犄角之勢，形成火力網，協同防守。

這些據點群既可以獨立作戰，又可以互相支援，而且還有自備的發電設備和給水排水和生活衛生設施。

日軍要求松山儲備足夠堅守半年需要的生活用品和作戰物資。

松山要塞

堡壘埋在山體中，主體構築分為三層：上層用作射擊作戰，中間作掩蔽部和彈藥糧食倉庫，下層挖掘斜坑道，在末端建成地下室。

三層之間是二三層直徑50公分的圓木，即使上層倒塌也不會影響下層。

堡壘上方排列掩蓋了四五層直徑達70公分的圓木，圓木上再鋪設數層3公分厚的鋼板，最外面是1米多厚的泥土層。

堡壘建造過程中曾經進行過重炮轟擊和飛機轟炸試驗，

數枚500磅的重型炸彈直接命中，也沒能使工事內部受到損害。

堡壘露出地面的部分，周圍安置三排盛滿沙石的大汽油桶，兩排桶之間加鋼板，最外面覆蓋泥土，

即使被重炮命中也不能破壞。

松山要塞的遺迹

堡壘外圍是蛛網狀的交通壕連接各主要陣地，交通壕側壁鑿有大量洞穴式掩蔽部和散兵坑。有的據點外還設有兩三道鐵線網。

整個松山就像一座大型蟻穴，地下交通四通八達，照明、供水設施完備。因為偽裝得好，在空中也發現不了它的真實面貌。

用

「固若金湯」

來形容日本人的松山要塞，是絕對不過分的。這樣的一座鋼鐵堡壘阻擋在中國軍隊面前，該怎樣辦好呢？

03

1944年5月，為了打通滇緬公路，中國軍委會命令20萬遠征軍渡過怒江，進攻日軍盤踞的龍陵、騰衝和松山，展開了

滇西大反攻

。爭取儘快與駐印度的遠征軍在緬北會師，打通中印公路。

在戰場僵持的局勢下，攻下松山成為扭轉整個滇西戰局的關鍵。

從1944年6月4日開始，戰役初期主攻松山的是71軍的新編28師。

防守松山的日軍部隊是

「拉勐守備隊」

，包括第56師團第113聯隊主力及師團直屬野炮第56聯隊1個大隊，配屬輜重兵、衛生隊等。因為一部調往騰衝增援，松山當時守備隊兵員約1340名，兵力遠低於中國遠征軍。

由於之前的偵查報告說，松山日軍只有三、四百人，火炮五門，機槍十餘挺， 71軍僅打算以一個步兵團，在軍屬山炮營支援下幾天之內全殲松山日軍。

誰知在第二天進攻松山屏障陰登山時就吃到了苦頭。

六七十度陡坡的陰登山，到處是暗堡，中國軍隊進入陣地100米內日軍才突然開火，衝擊山頂的第3營僅有一個排的人得以生還。

此後的戰鬥極其艱難，雖有進展但十分緩慢。加上雨季到來，山洪暴發，道路泥濘，不僅無法空投，民夫和騾馬也無法行走。

後勤受阻使得前線得不到給養補充，進攻也更加困難。

對方堅固的工事和完備的火力網讓遠征軍官兵傷亡慘重。

松山要塞的火炮

此時在龍陵和騰衝，中國軍隊也在與日寇激戰，日軍的拚死抵抗讓戰況同樣十分慘烈。

而松山則成為整個滇西戰場成敗的關鍵，

攻下這個釘子，不僅可以讓滇緬公路運輸線暢通，為前線提供源源不斷的兵力和物資，而且可以將滇西戰場連成一片，

集中優勢兵力攻下騰衝和龍陵，也能避免在戰場割裂的形勢下被日軍各個擊破。

04

7月初中國統帥部決定，改由遠征軍總預備隊新編第8軍接替新28師擔任松山攻擊。戰鬥同樣的不順利，

戰士們冒著日軍的炮火，在泥濘的山坡上手腳並用，好不容易登上陡峭的山頂，卻一次次被趕下山來。

一連幾天不僅沒有取得戰果，還造成600多人傷亡。

第8軍也曾經想突襲松山主峰，摧毀日軍的指揮部。近兩個連的精兵在夜間摸上山頂，卻隨即陷入日軍的火力網。日軍各個地堡火力交叉，相互掩護，根本沒法對其實施爆破。

佔領山頭後繼續往前方攻擊時，往往遭到山頭背面日軍暗堡從背後射擊殺傷，

戰士們成片的倒下，天亮後僅有幾名士兵突圍回到山下。

儘管及時調來美軍飛機不斷對松山投彈轟炸，加上一百多門大炮進行猛烈的炮擊，松山大小山頭炸成一片焦土，

可是依然沒能消滅日軍的火力。

松山的地理位置

在這種情勢下，中國遠征軍開始根據日軍陣地情況改變戰術，

不再是僅以佔領制高點為目標，而是以炮火先行破壞，逐一攻克堡壘，

消滅其有生力量，逐步向中心推進，減少己方犧牲。

第8軍副軍長李彌在日記中寫道：

「若與敵爭奪一山一地得失，中敵計也。須摧毀其工事，肅清其堡壘，斬殺頑敵」。

這時，美軍的一種最新式攻堅利器開始發揮作用，那就是火焰噴射器。中國士兵們不再一味衝鋒，而是首先採取火力掩護，匍匐前進到日軍地堡附近後，先用火焰噴射器攻擊。

地堡里的鬼子被燒得鬼哭狼嚎，有的鬼子渾身是火，跑出來企圖開槍頑抗，隨即被機槍掃倒。

第8軍的陣地終於推進到離松山主峰不到500米的地方。遠征軍官兵上下都明白這場戰役的重要性，軍長何紹周要求各師、團指揮部向陣前推進，自己的軍指揮部設在距中央陣地1000米內，

遠征軍司令長官衛立煌也數次親臨督戰。

8月3日，蔣介石嚴令衛立煌轉第8軍，必須在9月上旬，九一八國恥日之前克服松山，

「如果違限不克，軍、師、團長應以貽誤戎機領罪！」

松山主峰就是地圖上的「子高地」，頂部200米內山勢陡峭，形成近六十度的坡度，進攻中的中國士兵連射擊都要仰起頭。

日軍從上面扔下大批手榴彈，造成了數百名戰士犧牲。

松山戰役的軍事地形圖

雖然子高地面積只有十幾畝大小，但是主峰周圍還與十幾個高低不同，建有小地堡的的小山丘相連，

那次夜襲的部隊就是在這裡遭到背後火力的狙擊，損失慘重。

遠征軍決定對子高地實施古老的「坑道爆破」的戰術。

在炮火和地面進攻掩護下，數百名工兵開始挖掘作業

，美軍以高射機槍協助對付日軍飛機的襲擾。坑道挖到主峰下方後，又分成兩個岔道，在Y形頂端挖出兩個炸藥室。

8月18日晚，坑道完成了。19日隨即將美軍從加拿大運來的120箱美製TNT烈性炸藥裝入子高地敵堡下的兩個葯室。

日軍隱約感到中國軍隊坑道已經完成，可是毫無辦法，只能龜縮在堡壘中等死，鬼子的末日就要來到。 

20日上午，隨著軍長何紹周一聲令下，工兵營長親自搖動起爆器。幾秒鐘的靜寂後，大地如同地震一般抖動起來。

隨著一陣悶雷似的響聲傳來，松山主峰碉堡被衝起數米歪倒在山頂，

煙柱竄起足有一兩百米高。

濃煙中日軍的屍體隨著武器、樹榦、汽油桶飛起，群情激昂的遠征軍官兵們一躍而起，吶喊著衝上子高地，將旗幟插上松山主峰。

然而戰鬥並未結束，強弩之末的日軍依然憑據其它據點頑強抵抗，

甚至糾集兵力反撲，給我軍繼續造成重大傷亡。

9月2日，第8軍指揮部推進到子高地，清剿殲滅殘敵。

副軍長李彌頭戴鋼盔，親自帶領特務營上山殺敵。

幾天後，他被人從主峰扶下來時，鬍子拉碴，兩眼充血，衣衫襤褸，身上兩處重傷。

9月7日，隨著日軍指揮官、113聯隊副官真鍋邦人被擊斃，殘敵被徹底肅清。

最後時刻，日軍命令重傷員自殺，並殘忍地殺害了部分朝鮮慰安婦。

松山戰役取得完全勝利。在戰役親歷者的回憶文章中，有這樣的敘述：

「參謀向李彌報告：副軍長，我們勝利了！李彌坐在指揮部外一塊石頭上一動也不動，像個木頭人，眼淚撲簌簌地滾下臉頰……」。

05

從6月4日開始至9月7日結束，松山戰役歷時97天，前後經歷了艱苦而慘烈的「十戰松山」。

日軍松山守備隊除少數幾人逃出外，其餘被全部殲滅。

遠征軍先後投入10個團2萬多人，

付出傷亡7763人

（其中陣亡4000人）的巨大代價，有的一個團甚至僅剩下20人。參戰老兵回憶，當時在山腳的公路上，等著過江的擔架一個接著一個排了幾公里長。有的重傷員沒等過江，在路上就咽氣了。

中日軍隊傷亡比例竟達到6倍，可以算是一場慘勝。

松山戰役不僅戰役歷時之長和付出代價之高，確實罕見，

而且集團軍司令，軍長，師長和美軍總聯絡官多恩將軍都親臨前線指揮，

這在整個抗戰中也是少有先例的。

接著，中國大軍通過滇緬公路向龍陵發起攻擊，日軍向芒市潰逃。9月14日，騰衝也終於攻克。由於重新打通了滇緬公路，戰略物資源源進入國內。

中國統帥部也得以騰出滇西緬北戰場的精銳部隊，揮師東移，大大加強了全國大反攻的實力。

作為保存最為完整的二戰戰場遺址之一，如今樹木蔥蘢的松山仍然隨處可見稜角分明的地堡、掩體和彈坑的殘跡，和那些隱藏在漫山遍野的松林中，蜿蜒曲折的戰壕。還有日軍發電站、抽水站和慰安所等遺址。松山的頂峰，如今還留下兩個巨大的爆破落坑和掘進的地道痕迹，

昔日的戰場上彷彿依然能夠嗅到硝煙的氣味。

那張著名的解救慰安婦的照片就是拍攝於松山，照片上的懷孕者，朝鮮慰安婦朴永心，2003年82歲高齡之際還來到松山，與當年被解救時幫助過自己的鄉民見了面，憤怒控訴日寇當年的暴行。

解救松山慰安婦時的珍貴照片

人們不會忘記那些為了國家和民族奮戰捐軀的英雄們。1998年，松山被公布為雲南省愛國主義教育基地。2006年松山戰役舊址被確定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2013年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紀念日這一天，中國遠征軍群雕在抗戰遺址松山主峰子高地南側落成。

勿忘國恥，也勿忘英雄的鮮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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