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和尚不吃肉的真正原因

總有人問我：藏傳佛教為什麼可以吃肉？

這其實是個不確切的問題，因為並非所有的藏傳佛教派別都允許吃肉，而如果僅從大傳統上來說，除了藏傳佛教可以吃肉，南傳佛教、日本佛教也都允許吃肉。

所以說，正確的問法是，為什麼只有漢地佛教形成了全面的素食文化？

色達五明佛學院中的藏餐廳同樣多為素食

對於大多數中國人而言，佛教的出家弟子必須吃素似乎是一個無可爭辯的問題，「佛教不允許殺死」-「吃肉總會殺生」-「所以佛教不允許吃肉」，這個因果邏輯看上去好像非常簡單明確。

然而，必須說明的一點是，佛教與素食之間的關係並非天然有之，而是經歷了長期的建構過程。

漢地最早的寺廟，白馬寺

漢傳佛教要求「戒葷腥」，其中的「葷」指的是「五葷」，即蔥、蒜、韭、薤、芫荽等有特殊氣味的菜，「腥」則指的是對蔬食相對的肉食。

我們現在看來，「葷腥」一詞好像更加側重的是後者，但原始佛教中的情況卻恰恰相反：「腥」並非是必須戒除的對象，「葷」反而是需要視情況而定的。

一些人喜好的蔥蒜，在佛教飲食中被嚴令禁止

佛教的這種觀念與當時的特殊狀況有關。不允許食用帶有特殊氣味的「五葷」，這主要是便於比丘、比丘尼等向大眾說法；而未限定食肉，則主要與當時佛教的「乞食」傳統有關，當時的僧人們多通過「化緣」的方式獲得食物，而這種化緣既不允許拒絕他人的食物，也不會涉及到殺生的問題。

南傳佛教至今保留了乞食傳統

藏傳佛教、南傳佛教與日本佛教主要繼承的都是原始佛教的飲食觀念，因此也都是強調「戒葷」而非「戒腥」。

即使如此，這些地方的佛教也並非什麼肉都能吃，他們多以《四分律》等小乘經典為依據，不允許食用象肉、馬肉、龍肉、人肉、狗肉、蛇肉等特定的肉類，而其他的肉類也需要符合「三凈肉」，即「不見為我故殺者」、「不聞為我故殺者」、「不懷疑為我故殺者」的標準。

《四分律》是佛教，尤其是南傳佛教的重要經典

然而，原始佛教這一飲食觀念到了漢地卻產生了巨大變化。

首先，漢族文化中早有將「素食」與「清凈」相聯繫的傳統，在許多的儒家經典與禮儀規範中，舉行神聖的儀式前都必須要先戒除肉食，以顯示自身的清凈，而這種觀念在一定程度上就影響了漢地的佛教。

其次，漢地的佛寺多為叢林，有著耕種的傳統，僧人們無需乞食，而是出坡犁地，自耕自種，既然如此，也就不可能會選擇殺生食肉。

漢地的佛寺多有耕種的傳統

最為重要的一點是，漢傳佛教在飲食觀念上依據的並非是小乘律，而主要是大乘經典。

在眾多強調慈悲精神的大乘經典中，如《涅槃經》、《楞伽經》、《楞嚴經》、《梵網經》等，都有關於出家弟子不應食肉的記載。

其中一些經典，如《涅槃經》，就明確指出了蔬食與慈悲心的關係，強調了不食肉的功德以及戒除肉食在修行過程中的重要性。

公元五世紀翻譯的《涅槃經》對後世影響深遠

另一些經典還解釋了食肉的過失，如《楞伽經》就從六道輪迴的角度指出在無量劫中，眾生皆父母兄弟、親戚朋友，如何能忍心取而食之？

這些大乘經典從慈悲、因果、修行、生死各個角度主張了戒除肉食的重要性，也就成為了漢地素食傳統的理論根基。

六道輪迴將眾生緊密相連

儘管有了這些文化上的背景，漢地佛教全面素食的傳統也並非一開始就得到了確立。

從東漢佛教傳入到南朝梁武帝正式頒布《斷酒肉文》，中間大約有五百年的歷史漢傳佛教都是允許肉食的——這種允許肉食不是說僧人都會食肉，而是說沒有從整體上對佛教僧人這個共同體進行限定，即使如此，從《高僧傳》等典籍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出於持戒、坐禪、懺悔等修行法門的影響，此時已經有大量僧人有了食素的自律與自覺。

凈宗初祖慧遠大師即堅持蔬食

公元511年，梁武帝，這位中國歷史上最為虔誠的佛教徒帝王，向天下頒布了他撰寫的《斷酒肉文》，並在此前後先後主持了兩次法會、頒布了五道敕文，意在徹底改變漢地佛教的對食肉問題不加限制的狀況。

梁武帝不僅篤信佛教，還親自參與講經說法

梁武帝在《斷酒肉文》中引經據典。他強調了肉食與佛教大乘經典的背離，並把「菩薩戒要求斷除肉食」與「僧人需要受菩薩戒」相聯繫，頒布了《出家人受菩薩戒法》，由此大大推動了漢地佛教的素食進程。此後，許多君王、高僧、士大夫也都參與提出僧團要戒除酒肉，而這一與大乘佛教慈悲精神相呼應的主張，也逐漸被全國接受，成為了漢地佛教文化中至為重要的一部分。

素食的律令還得到了許多文人士大夫的支持

當然，無論是哪個地域和派別的佛教，不同的飲食傳統對應的僅僅是不同的修行方式與法門，我們無需去妄議其中的是非，而更應當關注其中所融會貫通的理念與精神。

時至如今，素食也已經超越宗教的意義，成為了一種在全世界被廣為接受的生活方式。而無論世界各地這些素食者是否信仰佛教，他們有意或無意的行為，無疑都是在傳播著慈悲的種子。

素食正超越宗教，成為一種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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