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臧棣:取道浮光

臧棣:取道浮光

詩空間

取道浮光(7首)

臧棣

主持語:

「世界是盲目的,除非你覺悟到/這盲目本身包含著深愛。」詩亦是盲目的,其中當然也包含著深愛。無人自詡獲得了詩的全部奧秘,詩人鍊金術士的形象也並沒有被技術理性的世界所去魅。在此意義上,臧棣的「入門」系列既是入世界之門,也是入語言之門。或許在他看來,詩人的樂趣在於「表達」本身,除非你意識到這一過程就是語言自由生成的過程:詩是語言的「生態」。

——魏天無

詩./

不來梅的黎明入門

將黎明視為源頭的知識

已經在你和鷯哥之間鬆懈成

一種運氣。比麻雀起得早

意味著你的眼睛要比野鴨的,

在威悉河的晨光中睜得更遠。

而比野鴨起得早,意味著

杜鵑的露珠曾趕在牙刷之前

就試探過我們的嘴唇。

陌生的黎明,始終是

最好的知識:它好就好在

你只能用陌生的肉體來定義

世界的秘密。如果你成功了,

語言就是翅膀;至於羽毛,

我猜,從時間的味道中

你已能聞出十足的暗號。

人在萊頓入門

狹窄的河道隨時都可以

把你的感嘆帶到石頭建築的暗影下。

天藍得就像一張陌生的皮。

你不必撕下任何東西,

就可以醒在一個夢中。

茂盛的禮貌,水生植物安靜得

像剛剛改變過的一次畫風,

等待著歲月的風乾。

自生,很顯眼。自滅,卻很深奧。

如果你的跨越不限於

只是對風景的偶然的一瞥,

每一座橋都像是在為命運護短。

天鵝白得如同時間的展品;

免費參觀,免費檢討

它們的優雅究竟在我們身上

出了什麼問題。遊覽小艇駛過時,

白頂骨雞會下潛到震蕩的波浪下,

避免好奇心的突然破碎。

所有的不真實,其實都源於

除了墳墓,你的褲兜里

暫時還揣著另一間房屋的鑰匙。

鹿特丹入門

陌生的城市,出遊時,

方向任由腳板心決定。

世界是盲目的,除非你覺悟到

這盲目本身包含著深愛。

畢竟,兩個人盲目的信任加在一起

很可能就是一條瀑布

正沿著峭壁,向谷底嘩嘩傾瀉。

我們製造了我們的聲音,

並將你我放置在傾聽者的位置上。

而在另一些時刻,我們也製作了

我們的沉默,並將你我置於

審判者的位置上。假如需要,

我們也可以解放我們的迷宮,

不論是誰製造它。只要有反光,

我就會想起磨過鏡片的斯賓諾莎——

「唯有理智能使人自由」。

更現實的,我們手牽手,

就好像蜜月被推遲了整整十年。

向西五十步,畢加索的立體畫

成就著街頭的水泥雕塑。

向北二百米,倫勃朗的自畫像

將歷史的醉意懸掛在

博物館的角落裡,等候我們拆除

我們身體里幾塊朽爛的籬木,

去摸索一番。每一束光

都繃緊過真理的標準,

但是,智慧只能出自深思

存在的本意。還擔心什麼呢?

埃及雁的影子到處可見,

如同呱呱叫的活動路標

將我們的腳步清晰地定位在

重返愛情的環環相扣中。

海牙入門

在你抵達之前,大海的虎牙

已被拔出。類似的,

被鈍刀割下的耳朵,真誠到

令人類的禮物十分難堪。

藝術的偉大從來就不是秘密;

但榮耀則是一門嫉妒課,

涉及人性居然一點也不深奧。

我們都曾被我們的瘋狂旁觀過,

只是現在,距離更安全了;

現在的處境因我們的麻木也在進化

而變得更微妙。風景反芻記憶,

效率高得就好像你給過風車不止一筆小費。

比起時間,命運其實稀釋過

更多生命的隱痛。說起來,

如果地點選對了,還是黃昏最可靠。

放眼看去,平靜的大海

猶如剛剛被推到的世界之牆。

穿梭的海鷗,每一隻好像都叼著

一把能打開任何囚籠的鑰匙。

遞上古老的請柬,美麗的晚霞

便如同一扇靜靜燃燒的鐵門。

愛巢入門

絕對開放,毫無隱蔽性可言;

酒店對面,它就築在狹長的河塘里;

所用的建築材料和鵲巢沒什麼兩樣,

只是枝條更纖細,裡面甚至

混雜著幾根彩色冰淇淋吸管。

人類的垃圾就這樣被利用著,

無奈中透著小聰明。此時

假如有一隻手,湊過去翻動,

並取走那幾根吸管,反而像

過度的干預。想像中,

岸邊最起碼應該有幾株蘆葦

或叢生的鼠尾草,作為隔斷,

減緩一下潛在的威脅:比如

黑背鷗就一直覬覦巢中的鳥蛋。

其次,來自遊客的好奇,

也很容易構成頻繁的驚擾。

而它的主人,兩隻白頂骨雞

似乎沒工夫計較來自人類大腦中的

這些擔憂;它們專註於自己的責任,

甚至雄鳥也會趴在那簡陋的巢穴上,

像雌鳥一樣從事孵化工作。

它的不設防涉及一些深意,

有的甚至有點殘酷。畢竟

除了清澈的倒影,在它周圍,

幾乎沒有東西可以構成屏障。

納稅人的錢顯然沒有白交。

或許也和驅蚊有關,坡岸上,

所有的雜草都被處理成

一塊碩大的床墊。它不僅裸露在

我們的目光下,也暴露在

銀鷗那貪婪而固執的眼光中。

輪到詩的責任時,我必須保證

我們的隱喻不會出任何問題;

否則,它看上去就像剛剛拿掉罩蓋,

放在平靜的水面上的一道菜。

荷蘭時間入門

伸手隨便一指,總會有一片大海

俏皮在大西洋的方向里——

起伏中,唯有旅人逆轉過一個身份;

甚至無需特別的敏感,

波浪便如花邊,將我們翻卷

並慢慢拖出世界的新聞。

上岸後,高大的梧桐修剪夜珊瑚;

有軌電車已停運。與其問

現在是幾點?不如細看

星光普遍幽藍,燈火禮貌得

就好像倫勃朗還沒有畫完夜巡。

暗影中,鬱金香的晃動

讓大海的氣息再次脹滿了

一個共鳴。長椅上,

叼著香煙的人,除了煙灰,

身邊再無別的人生懸念。

半夜,恰好也是半個家。

鬱金香入門——For Silvia Marijnissen

戰爭期間,鱗莖球根

經簡單腌制,成為救命的食物。

這側影曾顛倒過飢餓的黑白;

但最終,艱難鍛煉了記憶,

就好像最新的心理研究表明

令死神分神的有效方法是,

花神也曾迷惑於我們

為什麼會如此依賴歷史。

啊,百合家族的曖昧的榮耀。

人真的遭遇過人的難題嗎——

假如站在它們面前,天使的數量

不曾多到足以令魔鬼盲目。

更古老的傳聞中,原產地

醒目在天山。那裡,牧草肥美,

巍峨的雪山至少曾讓人類的愚蠢

獲得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同樣的天氣條件下,它們的美

比我們的真理更幸運。

我們的分類頂多是很少出錯:

花是花的情緒,花也是花的意志;

花是花的氣候,花也是花的秘密;

花是花的陽台,花也是花的雕塑。

有時,我能非常清醒感到

我們的見證因它們而確定無疑。

有時我又會覺得,它們的花容

如此出色,我們的見證

甚至不配做它們的肥料。

責任編輯:吳佳燕

《長江文藝》2017年第12期

—END—

《長江文藝》2017年第12期目錄

小說坊

中篇

老鼠尾 |曹軍慶

天鵝來到英塔木|楊方

短篇

活佛|張新科

耳光|趙宏興

救心丸|蘆芙葒

立春|胡躍飛

大故宮

風雨江山 |祝勇

口述史

我與湖北文學半個世紀的淵源|陳美蘭孟德民

筆記本

文明的起落|孫西克

自由談

相逢在湖北|趙瑜

非虛構書寫時代的荒誕|劉青松

紀錄片中的現實|劉玄夫

詩空間

取道浮光(6首)|臧棣

遊蹤(6首)|謝克強

破碎之道(9首)|顏彥

新推薦

平衡 |王梆

三官殿

從敘事到媒介的當代水墨|雷祺發

刊中刊

尋找許先生|彭永鋒

翠柳街

萬物榮枯召細雪 |丁東亞

《長江文藝》2017年第12期

—END—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長江文藝雜誌社 的精彩文章:

楊方:天鵝來到英塔木
筆記本 |孫西克:文明的起落

TAG:長江文藝雜誌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