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外手賬|一張照片 一個故事
這次休假結束,回到喀布爾辦公室時,阿富汗朋友們的三次貼面禮把我吻得有點恍惚。
鬍子扎在面頰的一剎那,我意識到,自己對這片土地已經有了感情。
翻開手機相冊,找出照片,講三個故事吧。
長官上下班的通勤方式
「嘿!阿卜杜拉,該你發球了!」
下午4點,瓦茲爾·阿克巴·汗區的上空每隔一會兒就掠過一架吵人的武裝直升機,巨大的轟鳴聲甚至蓋過了我大喊阿卜杜拉的聲音。
我很懊惱,因為這是我們一群人難得的運動時間,7、8個人擠在這個小院子里打會兒排球,卻總被這聲音打擾,它不只蓋過了吶喊聲,還壓抑了一切好心情。
「突!突!突!……」
突然,阿卜杜拉用持步槍的姿勢,沖著快速掠過院子上空的直升機,沿著它的飛行軌跡,空手比劃著射擊時的動作,嘴裡還模仿著子彈射出的聲音。
我有點哭笑不得,他可已經是5個孩子的父親了。
這有點犯傻的行為並不能阻止直升機飛過。它們早上飛過來,傍晚飛過去,白天也會不定時地飛過,飛得最低時都能數清楚它有幾扇舷窗,所以用手機很容易捕捉到它的畫面。
局間休息,又一架直升機轟鳴飛過。
「這是國防部和聯軍軍事基地的長官們在上下班呢。」最有學問的哈利姆老爺子邊喝水,邊給我科普道,「長官們是怕坐車穿城而過的時候,被塔利班給炸死。」
坐在院子的高台階上,阿卜杜拉抬頭看了看天,又無奈地低下了頭。
「我猜你剛才用的是AK-47」,我拍拍阿卜杜拉的肩膀,打趣道。
「對!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們阿富汗那些像馬蘇德(阿富汗民族英雄)一樣的戰士們都喜歡用卡拉什尼科夫(AK-47),比美國佬扔給我們的那些二手貨好用多了!不過就是,這槍打幾梭子下來容易發燙,甚至著火。」
一說起槍,當過軍人的阿卜杜拉又恢復了興奮的模樣,「不過把火撲滅了,我們照樣打!」
「你煩它們嗎?」我指了指天上,「那些直升機。」
阿卜杜拉霎時又恢復了沉默的表情。
「我希望別再有戰爭。」他說。
我想,這也算是所答即所問吧。
普什圖人和哈扎拉人
小說《追風箏的人》里,主人公阿米爾少爺和僕人哈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儘管「為你,千千萬萬遍」的誓言不停地迴響,但阿米爾的普什圖人身份與哈桑的哈扎拉人身份卻始終是貫穿全書的衝突線。
「兄弟,你長得真的很像哈扎拉族人,尤其這鬍子。」奧米德對我說,「不過這樣出門好辦事,穿上罩袍都不容易被認出來是外國人。」
奧米德就是哈扎拉族的阿富汗人,我的攝像師。我們搭檔出去幹活,有時連別人都分不清哪一個才是阿富汗人。
「是嗎?可是我聽說,哈扎拉人過去被自詡貴族的普什圖人當作奴隸和僕從使喚,所以很容易被人欺辱和歧視?」我問道。
當然,這也是小說告訴我的。
「是有這樣的歷史……」奧米德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現在還在抱持這種想法的人是很愚蠢的。」
我把我拍的這張照片給他看,讓他幫我確認他們是哪族人。
「左邊的大叔頭上圍著傳統普什圖族式樣的頭巾,看那眼睛、臉龐和鬍子,也應該是普什圖人,右邊的孩子看長相應該是哈扎拉人。」奧米德又有點恍惚道,「其實見多了你們中國人,我都有點覺得這孩子像中國人了。」
「你看,普什圖人和哈扎拉人能一起在一個攤兒上買石榴汁喝,這算是時代正在進步了吧?」我問他。
其實我問的時候也有些心虛。
因為在喀布爾,前幾個月里有兩次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發動的大規模恐怖襲擊,都是針對哈扎拉平民。一次是在哈扎拉人的遊行集會上,一次是在哈扎拉人慶祝阿舒拉節的宗教場所里,死傷皆在數百人。
「兄弟,你還記得上次咱倆去喀布爾的中醫館採訪嗎?」奧米德岔開了這個話題,「就是那個中國經理把你認作阿富汗人,把我認作中國人的那次。」
「記得啊,怎麼了?」我反問。
「你看,別人都分不出你和我了。所以啊,管他時代進步不進步呢,咱倆友好就足夠了。」
原來這是有著一顆中國心的阿富汗人。
記者和奧米德在採訪
路邊的擦鞋童
在達魯拉曼大街附近的一間地下室外,我和奧米德正焦急等待著採訪對象前來赴約。
「兄弟快看,咱們沒穿鞋的阿卜杜拉倒是不著急」,奧米德邊和我走向阿卜杜拉,邊打趣道。採訪對象不守時,我們乾脆回車裡等。
阿卜杜拉是司機。我們幹活時,他得繼續守在車裡,防止汽車被有人粘上土製炸彈。
「阿卜杜拉,你今天穿的是皮鞋啊,很難得沒穿拖鞋。」我也打趣道。只見車門開著,他穿著襪子的腳耷拉在車門外。而邊道上,一個穿著破舊罩袍的孩子正盤腿坐在地上,抱著他的鞋擦拭。
「是啊,喀布爾現在到處是泥土地和灰塵,皮鞋穿一天就髒了,」阿卜杜拉一面和擦鞋童說著我聽不懂的達里語,一面又回應我,「兄弟,你擦嗎?」
「多少錢?」我問阿卜杜拉,同時蹲了下來,看著這個孩子。「我的意思是擦一次鞋多少錢?」
「20尼。」阿卜杜拉告訴我,「就一張饢的價錢。」 (20阿富汗尼約等於2元人民幣)
孩子看我蹲下來,便用一種渴望的眼神望著我,說了幾句達里語,然後又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阿卜杜拉。
「他也問你『要不要擦鞋』,很便宜的。」阿卜杜拉替他翻譯成英語。
「不,謝謝你。」我一面抱歉地擺擺手,一面給他指了指我鞋面上的絨毛,「這種鞋沒辦法用鞋油擦。」
不等我把求助翻譯的眼神望向阿卜杜拉,孩子就似乎已經明白了我的手勢和意思。他有些失望,但還是點了點頭,又抱起了阿卜杜拉的另一隻鞋認真地擦拭。
這時,兩個衣著洋氣時髦的孩子從路邊店裡走了出來,他們一會兒圍在擦鞋童身邊說著話,一會兒又嬉鬧著逗弄了他。我聽不懂達里語,只是看著,擦鞋童一直平靜如水的臉龐。
「奧米德,你說擦鞋童和那兩個孩子,誰的童年更幸福?」我拍完這張照片,站起來用胳膊肘懟了懟同樣在看著這些孩子的奧米德。
「只要有戰爭,每個人都一樣,都是難民,」 奧米德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似乎有點看破紅塵,「沒有誰會更幸福吧。」
「我倒是覺得這個擦鞋童更幸福,」我的話讓奧米德有點眉心微動,「起碼在這亂世里,他沒有選擇乞討度日,哪怕是擦鞋謀生,也是在有尊嚴地活著。」
奧米德沒說話,只嘆了口氣,走過去,打開後排車門,坐在車邊脫下皮鞋,踮著腳,彎腰擱到孩子面前。
孩子笑了,把手伸進身旁破舊的書包里,拿出了棕色的鞋油罐。
這裡面本應該裝著他的書本吧。
蔣超,新華社駐喀布爾分社記者,畢業於中國傳媒大學電視系。曾常駐俄羅斯首都莫斯科,報道亞歐大陸地區政治、經濟、文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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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製:李大偉
編輯:陳杉 王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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