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田——臨帖絮語
文/李剛田
歷史給後人留下了無數的碑帖,其中貯存著數千年古人的辛勤與智慧。在「自將磨洗認前朝」的尋幽探勝中,使人感受著歷史文化的深邃與厚重。這無數的碑帖是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又是一座使人留連忘返的藝術迷宮。我喜歡臨帖,從小就臨,老了還在臨。臨帖可以入靜、入神、入化。可以忘憂、忘我、忘世。可以取諸懷抱,與古人晤言一室之內,在筆勢往複之中,品味那種隔了時代的美。這種美是遙遠的,卻是可以觸摸的;是變化的,卻是永恆的。
在臨帖中使我得到愉悅,在心平氣靜中與古人促膝交流。但我卻又是一個無才華的臨帖者,說到實臨,我手下的造型能力、模擬能力較差,每每努力臨像而臨不像;說到意臨,我又是個心中缺乏想像力者,每每又囿於原帖,跳不出古人設定的藩籬。
孫過庭《書譜》說「察之者尚精,擬之者貴似」,這「察之」需要觀察力,「擬之」需要表現力,我臨帖「察之」缺乏定力,而「擬之」又缺乏動力,臨帖心存惰性,手有慣性,久而久之形成了自己的習慣。但我看王鐸、董其昌、何紹基臨古以及當代人林散之、沙孟海等人所臨的古代法帖,也都有幾分像,又有幾分不像,也都頑固地表現著自我,大概臨帖就是如此,臨得太像原帖了,如雕版印刷、如泥塑殭屍,全無自然可言,臨之何用?如臨得全不像古人,全是自我,那又不算臨帖,只是抄帖中的文字,是用古人的戲台唱自己的戲,所以似與不似之間全在一個「度」的把握,是古人形質與自家筆性的合一,是古人氣韻與自己精神的融合。有人臨不像,就說是「意臨」,其實這是自欺欺人,是掩耳盜鈴,臨不像就是臨不像,何必掩飾,好像是自己能臨像而故意不臨像,而「意臨」,不管你有意或無意,自己的「意」總會自然流露出來,何必刻意於「意」!
在原帖的基礎上表現己意、創造與時代氣息,這話沒錯,但又大而無當。當具體到一種碑帖、一種臨法、一件作品時,則會清晰而具體。如我臨北魏《元騰墓誌》等,對原帖的突破處在於一個「寫」字,在忠於原帖字法結構的同時,不囿於原帖刀刻斧鑿之貌,而以毛筆自然揮運代之,以二王帖派用筆和唐人寫經的寫法用於寫北魏墓誌,表現亦碑亦帖的新貌,既有魏碑體空間結構的勢態之美,又有二王尺牘書筆勢貫達中的時序之美。我臨寫的漢簡與漢碑,則力求在簡牘中融入碑刻的莊重與謹嚴,在碑刻隸書中注入簡牘隸書的自然率真。
我臨金文,字形結構基本貼近原摹本,但因原金文字形結構有時受載體器形的影響而變化, 移於宣紙上寫作書法作品,個別字形不盡合意,於是在金文原始結構之中以自家平時所寫的小篆體勢稍作統一,也就是將原生態的藝術作些許「雅化」處理,當然這種雅化是不著痕迹的,以保持原金文的鮮活、不使之工藝化為度。點畫求毛筆揮運的自由感,用筆起止脈絡清晰,以逸筆草草之意寫凝重古厚的金文結構,賦予數千年的陳跡以當代藝術的生命力。用硃砂和膠水,求輕重、濃枯、燥潤的自然豐富變化。
碑與帖、新與舊、書與畫、寫與做、外在的現代形式與內在的古典意味都涉及了,但我的臨作總的表現在技巧上注重毛筆揮運的自由書寫性,在意味上注重所臨對象特有的古典氣息,在審美上自然表現出一種對靜穆安詳的追求。臨帖是學習,更是一種享受;臨帖是被動的,更是主動的;臨帖是書法,更是一種生活方式。
作者:李剛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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