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青春的血色回憶:《芳華》影評
《芳華》上映了,很熱鬧,這很正常。小剛炮的片子什麼時候都是輿論的中心。始料未及的是,伴隨著越來越多人走進片場,帶來越來越多割裂的影評。一方面,這次馮導把很多討厭他貧嘴的小年輕拉進了影院,把許多不看電影的老大爺也拉進了影院;另一方面,越來越多自命高明的影評人一本正經地開始聲討這部片子不夠犀利、不夠準確,更有甚者稱之為「謎之尷尬」,「年老色衰的妓女在回憶自己年輕的風流故事」。
無論是機緣巧合還是有意為之,這部《芳華》的風格其實是有些反馮小剛的,顯得分外地剋制。雖然偶爾還有撒狗血的片斷如文工團解散歡迎會之類,但真心不多。這是多年以來他最為節制的一部片子,但有趣的是,他反覆強調的是,他是暖的。雖然大部分觀眾看到的是灰的。而部分影評人則還嫌他不夠冷。
個人觀點,《芳華》是一部看似矛盾、實際上互相成全的作品。它不完全是馮小剛的,當然也不是嚴歌苓的,而是綜合兩者在文工團的共同情意結,前者的熱血和後者的冷眼交融在一起,形成了冷暖交錯的複雜情感。不能完全拋開作者的立意去評論影片,比如,作者本身要講的是大時代下普通人的沉浮,那些光明與陰暗並存的人生,無論劉峰還是苗苗某種程度上都屬於沉默的大多數,他們善良、堅持、甚至有點逆來順受,如果你覺得不夠狠,一定要拍出他們被逼至死,或者要求反映他們熱血對抗體制,這個或者更加殘酷了,但並不一定更加真實。那個年代更多的人都是這麼隱忍著度過一生。
《芳華》的主線其實主要是兩點:一是濃厚重彩地描述了特定歷史時期文工團這一特殊群體的成長故事,展現青年男女的芬芳年華,並且流露出明顯的留戀甚至讚美;二是隱晦地描述在大時代的洪流面前,個人被命運裹挾的無可奈何的感傷。因為前者,所以馮小剛花了大量篇幅刻畫文工團的群像、生活甚至舞蹈、歌曲,乃至於前半部分主要人物的面目反而模糊不清,不少人基本分不清楚女一和女二、女三誰是誰;因為後者,它也比較寫實地表現了男主從「活雷鋒」到被集體拋棄的清冷孤寂,女主從被人鄙視到抬為英雄的無所適從。
影片這樣的構架應該說有其先天矛盾,因為兩部分本身是相互關聯的,要刻畫前者,就要有意無意地美化那些傷害苗苗和劉峰的同齡人,所以我們看到在影片中,雖然我們都為男女主角的命運而感傷,但似乎很難找到一個確切的罪魁禍首。嚴歌苓原著中不少對人性冷酷的挖掘都被刪了,這就使劉峰的不幸遭遇似乎成了一個突發偶然事件。沒錯,不少觀眾會討厭林丁丁的矯柔造作,但要說她有多壞似乎也說不上。劉峰對丁丁的追求事先毫無徵兆,即使是觀眾乍一看到也會驚訝,何況是當時將其視為雷鋒轉世的部隊同事,丁丁對他的拒絕實屬正常。只是在被人看到後,丁丁唯恐被人說是自己勾引活雷鋒所以出於保護自己的本能而轉而控訴劉鋒「耍流氓」,影片的這種處理方式某種程度上是讓人困惑的,因為它沒有立場。由於刪掉了戰友對劉峰的集體批判這個最關鍵的環節,劉峰被下放這個帶有濃郁悲劇色彩的事件缺乏各種細節,比起前面文工團描繪得纖毫畢現,反而簡潔明快得怪異,我們只知道劉峰被下放到連隊去了,不少影評將此次解讀成集體體制對人性的一次迫害,但憑心而論,猥褻婦女在當時的年代是一個不小的事件,僅僅是下放而且後面劉峰也當上副連長,反而說明部隊對劉峰也還存在某些善意。對苗苗的描繪也是如此,影片一開始的畫外音給人感覺她會遭受非常霸道的欺凌,但實際上她偷別人軍裝本身也有不對的地方,事後丁丁也沒有太追究,而胸罩事件分隊長也及時出現主持了公道,其他還有嫌其身上味大什麼的,跟我們熟悉的學校小霸王欺負老實人家孩子相比並沒有更加過分,雖然上不了檯面但也遠不到窮凶極惡的程度。正因為影片的創作視角非常曖昧,看似什麼都講到但都沒有明確指向,所以當影片從前半部分跨入後半部分時,男女主角那種墮入深淵的遭遇雖然令人震驚,但卻缺乏生髮點,你恨也恨不起來,有勁也無處使。唯恐天下不亂的馮導又加上了文工團的散夥飯和郝淑雯救男主的戲碼,把戰友情好好地烘託了一番,甚至於全片反抗不公的最強音「我X你媽,你敢打殘廢軍人,戰鬥英雄!」居然是郝淑雯這個觀眾心目中既得利益的代言人發出的。這些情況都說明影片把對理想主義的緬懷和對集體主義的批判混雜在一起,不由把影片導向了一種無法自言其說的弔詭中。
這種對戰友情的濃郁烘托跟片中劉峰似風箏斷落的命運間的反差,成為這部《芳華》一個巨大的特色。從敘事結構和人物形象的刻畫來說可以說是一個明顯的缺陷,包括通篇的旁白沒幾句話說得是自然的,不是畫蛇添足,就是自相矛盾;但如果換成另一個角度,這種對理想主義的緬懷和對集體主義的抵制,其實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的切身感受。我們不能因為集體對個人利益的剝奪,就把所有的理想主義都說成是假大空;我們也不能因為崇高主題的存在,就以集體的名義肆意主宰個人的命運。影片在兩種理念中尋找一種微妙的平衡,既可以說是馮小剛逃避電檢的聰明之舉,也在有意無意中提供了一種新的觀影角度。
片中無論是劉峰的放逐、何小萍的下放乃至文工團的解散,作為個體都是完全沒有自主的權利,為什麼前面那群送走劉峰毫無愧疚的戰友唱起那曲《送戰友》的時候淚如滿面,因為它觸及的是很多人的共同利益和共同回憶,哪怕這種戰友情事後證明敵不過精明的算計,比如郝淑雯發現陳燦也是高幹子弟後迅速地和他發展成為情侶,但在當時他們都面臨對未來的巨大的不確定,這種共同的對命運無法自主的恐慌和長期軍營共同生活的體驗聯結在一起,使他們瞬間產生了深厚的戰友離別之情。海口重逢的片斷中,蕭穗子曾深愛過、並且贊助過金子幫他補牙的陳燦根本沒有空參加她的售書會,甚至連跟老婆孩子也沒什麼見面時間;而當郝淑雯替劉峰化解困局後,劉峰雖然想維護自身的尊嚴而堅持開借條,郝卻找了一個他不能拒絕的理由說服了他,「我們這麼多年的戰友情還比不上一千塊錢!」此情此景,劉峰竟無言以對。而到了片末,劉峰去祭奠戰友時仍然穿上了軍裝,則暗示他一生也不能擺脫理想主義的信念,無論生活是否善待他,他仍然堅守初心無怨無悔,他說,如果跟死去的戰友相比,他不能說活得不好,我相信是真話。我們可以嚴厲地去拷問那些精明的利己主義戰友心中是否有後悔之情,我們也可以好好反思這個時代是怎麼了,但今天站在道德制高點批判理想主義的人,我很懷疑活在過去的年代中是否會成為批判劉峰的急先鋒,因為他們看到的首先不是人性的豐富,而是簡單的善與惡。一代人有一代人之芳華,只有真正愛過、活過的人才知曉其中複雜滋味,不必刻意想起,也永遠不會忘記。
最後,我要表達,《芳華》當然不是完美的作品,無論敘事還是主旨上都顯得散亂,它比起《霸王別姬》《活著》這樣的神作是有明顯差距的,但它仍然是一部非常有誠意的作品,我認為甚至部分效果超出了馮小剛導演的本意。當他的理想主義的激情碰到嚴歌苓客觀冷峻的劇本,調和出一種另類的神采,也註定會在近年泥沙俱下的中國電影作品中留下印痕。一部作品能否長久留在人們的心目中,很大程度上看有沒有鏡頭能讓人記住,這部戲中,至少蕭穗子吃西紅柿的鏡頭、苗苗獨舞的鏡頭、劉峰苗苗在長椅上相擁的鏡頭,甚至包括舞蹈隊那些青年女孩看似跟主旨有些遊離的閑筆,都可能會長久在人們的腦海中盤旋。這朵禁忌時代開出的青春之花,帶著血色的風華與殘酷,或者並不如作者回憶中那般純潔美麗,但當你跨過歷史的風塵觸碰它時,心中仍然會有淡淡的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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