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讓你想到了誰？

終於還是去看了《芳華》，

現如今，不看《芳華》都快沒法和這個世界交流了。

關於這部頗具爭議的電影，

我聽到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

曾經在中緬邊境插過隊的父親說：電影讓他想起了他們年輕的時候，他很激動。

一位曾經在大軍區文工團待過很多年的老師說：電影里關於文工團的描寫全是夢魘中的胡說八道，他很憤慨。

他們是同一代人，對於「歷史」已經有了如此之大的分歧。

而我，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即使看了再多小說、電影，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於我而言，也並不比唐宋明清來得更近。

我只是好奇，走進電影院。

之前看過小說，嚴歌苓的文字並不是我最喜歡的那種。

她的文字個性十分強烈，似乎總是在刻意的解釋與旁觀中把故事打碎。

有人評價馮小剛的電影太「碎片化」，但只要看過原著就知道，

電影其實已經極大可能地將矛盾衝突集中起來了。

但，或許這未必是嚴歌苓的本意（誰知道呢？）

嚴歌苓不說故事，只陳述經歷。

「芳華」中很多人的遭遇，看似都是偶然——

如果何小萍在入伍第一天就領到了軍裝，她就不會被郝淑雯抓到「偷」軍裝，那她是不是不會一開始就被孤立？

如果沒有「觸摸」事件，劉峰是不是就可以把「活雷鋒」一直當下去，不會在中越戰爭中失去右臂？

如果何小萍裝病沒有被發現，她是不是就不用去野戰醫院，不會因為受到刺激而精神失常？

如果蕭穗子直接把人生第一封情書塞到陳燦手裡，她、陳燦、郝淑雯的命運又會怎樣？

沒有人知道結果，因為人生沒有「如果」……

但，不必假設的是，無論發生什麼，剎那芳華終究留不住……

就好像何小萍那句未出口的「抱抱我」留不住劉峰；

蕭穗子的金鏈子留不住陳燦。

直至覺得，《芳華》中最懂劉峰的其實是蕭穗子。

劉峰和何小萍走到一起只是因為相同的被欺侮的命運。而蕭穗子，她和劉峰一樣，都是那種固執的不願改變的人，妄圖在時代洶洶的人群中停住腳步原地不動的人。

影片安排蕭穗子和劉峰最後相逢在空無一人的紅樓，絕非偶然。

小說中，文工團的宿舍樓叫做「紅樓」，

而《芳華》，也有些像《紅樓》。

散夥飯的那場戲，讓我不由得想起林黛玉說的「千里撘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

一直覺得《芳華》前半部分的節奏太慢，即使是壯烈血腥的戰爭也沒有打動到我。

但，眼淚卻在文工團的最後一場演出和散夥飯時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這一切，所有的紛爭、誤會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一切已經都要結束了……

這，才是真正的悲哀。

告訴我「他很憤慨」的老師，也許很寂寞和無奈。

因為，他身邊的人都以為透過「芳華」看到了曾經的歲月，而他卻無法一一告訴他們：「真實」不是這樣！

他試圖告訴大家：文工團的演員們陽光、正直，認真練功，積極向上。

他說：如果真是那樣，我們的文工團早解散了！！！

可是，周圍很少人更願意相信《芳華》里描寫的男男女女、勾心斗較角。因為，那樣的「戲」更「好看」。

告訴我「他很感動」的父親，大概也只能苦笑。

因為，每次當他回憶他們如何經歷整整10天行程從上海到達遙遠的雲南勐臘，回憶他們艱苦的知青生活時。

我在意的只是傣族神奇的吊腳樓，不洗澡的傣族女子，還有南方大雨滂沱的雨季。

那些經歷，在我眼中，也不過是好奇，如同寬袍大袖的古人一樣遙遠的歷史傳奇。

也許，沒有絕對的真實，每個人都有一個只屬於自己的「真實的世界」。

有人說，看《芳華》看到了階級的固化，劉鋒和何小萍要跳出自己的圈子何其困難。

有人說，看《芳華》看到了所有的集體都是撿軟柿子捏的，越善良，結局越凄涼。

而我，看到的是彩雲易散琉璃碎，是鶯兒燕子俱黃土。

《芳華》中，有一個最刺痛我，也是讓我覺得寫得最好的情節：

幾十年後，當蕭穗子、郝淑雯、劉峰在海口的書店再次相遇。蕭穗子拿出林丁丁的照片，已經發福到認不出的林丁丁時。郝淑雯問：「他（劉峰）現在還敢抱嗎？」蕭穗子拿著劉峰的假肢笑著說：「現在讓他用假手也不敢了吧？」，然後，劉峰也來了。看著林丁丁的照片，他也很平靜，不是裝出來的平靜。

蕭穗子沒有絲毫惡意，在「觸摸」事件中，她始終是同情劉峰的。

可是，就是這種沒有惡意，讓人心驚。

人，原來可以如此殘忍，不僅旁觀別人的悲劇。甚至可以如此輕易地，就遺忘了自己曾經經歷過的悲劇。

不知為何，想起陶淵明的那句「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說到底，我們誰都同情不了誰的悲哀，

各自的芳華，各自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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