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整風運動（上）

原標題：秦國整風運動（上）

王稽向秦昭王報告魏國出使情況時趁機進言說這次去魏國時發現一名能言善辨的名士，名叫張祿。然後對秦昭王轉述了「張祿」的話：「秦國已經到了危若累卵的時刻，要採取我的方略才可安全。但是需要面談，不能書面傳達。」當時已是秦昭王三十六年，秦國已經在南面攻陷了楚都鄢郢，東面戰勝了強齊，三晉也被秦國摁在地上摩擦摩擦……秦國在秦昭王時期一直從勝利走向更偉大的勝利。如果一直都從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的秦國危若累卵，那麼其他列強是不是早就沒了呢?秦昭王聽了王稽的轉述，呵呵一笑：「該不會覺得寡人是個傻子，來秦國蹭吃蹭喝的吧。」但是秦昭王並沒有趕走范雎，而是將他安置在客舍中，給他吃粗劣的飯。就這樣，范雎在客舍中住了一年多，秦昭王並沒有接見他。

秦相穰侯與客卿灶商議要越過韓魏去攻打齊國的剛壽，藉此機會擴大自己的封地陶邑。范雎聽了就向秦昭王上書表達了自己對於用人方面的看法，他說聖明君主會給有功勞的人封賞，給有才能的人授予官職，功勞大的封賞多，能力大的官也大。只有庸碌的的君王才會按自己的喜惡來決定獎懲。如果你覺得我說的話可用，不妨一見。說的話沒用，我在這裡乾耗著也沒意義。然後又列舉了四塊價值無雙的寶玉，雖然它們一時沒有被能工巧匠誤判，但最終成為天下名貴的器物，對於人才來講也是一樣。中飽私囊的大夫善於挖自己國家的牆角，要使自己國家富足就會挖其他國家的牆角。要說的至深話語，我不敢寫在書信上，一些淺露的話又不值得您一聽。想來是我太愚笨了或者是推薦我的人太卑微了使得大王不願意召見我。如果不是這樣，我希望見上大王一面，這樣，我死了也會安心。

秦昭王看到范雎的書信，大喜。向王稽表示了歉意，派他用專車去接范睢。

范雎到離宮見秦昭王，到了宮門口，他假裝不知道是內宮的通道，就往裡走。這時恰巧秦昭王出來，宦官發了怒，驅趕范睢，喝斥道：「大王來了！」范睢故意亂嚷著說：「秦國哪裡有王？秦國只有太后和穰侯罷了。」他想用這些話激怒秦昭王。昭王走過來，聽到范睢正在與宦官爭吵，便上前去迎接范睢，並向他道歉說：「我本該早就向您請教了，正遇到處理義渠事件很緊迫，我早晚都要向太后請示，現在義渠事件已經處理完畢，我才得機會向您請教。我這個人很糊塗、不聰敏，讓我向您敬行一禮。」范睢客氣地還了禮。這一天凡是看到范睢謁見昭王情況的文武百官，沒有一個不是肅然起敬的。

秦昭王喝退了左右近臣，宮中沒有別的人。這時秦昭王長跪著向范睢請求說：「先生怎麼賜教我？」范睢說：「嗯嗯。」停了一會，秦昭王又長跪著向范睢請求說：「先生怎麼賜教我？」范睢說：「嗯嗯。」像這樣詢問連續三次。秦昭王長跪著說：「先生終究也不賜教我了嗎？」

范雎又用姜太公呂尚與周文王的關係舉例子說姜太公與周文王關係生疏，但姜太公的話說到文王的心坎里，所以文王便得到呂尚的輔佐而終於統一了天下。如果文王當初就疏遠他，也就不會有之後的霸業。現在，我這個寄居於異國他鄉的臣子與大王您的關係也非常疏遠，但我所希望陳述的都是匡扶補正國君的大事，我現在夾在大王與親人骨肉之間談論這些大事是希望盡我的一點愚忠，但不知道大王心中是怎樣想的。這就是大王問我三次，我不敢回答的原因。但我不是怕死的人，假如今天將這些話說出來明天就會死我也不怕。人固有一死，我處在必死的形勢之下，（此事）只要對秦國有一丁點好處，我也心甘情願。然後范雎又用伍子胥與箕子的事情向秦昭王舉例，說只要能讓秦國受益，自己遭受很大的委屈侮辱也願意。但是我害怕如果我就這樣死了，世人會看見我為秦國盡忠卻受這份罪就再也沒有人來幫助秦國了。現在大王您上懼太后威嚴，下面的奸臣們又能對你遮掩迷惑，您自己又居在深宮內院，離不開左右近臣把持。您終身迷惑不清，也沒有人幫您辨除邪惡，從小處說您孤立無援岌岌可危。這才是我最擔心的。那些窮困，屈辱，流放，處死之類的事，我從來沒有擔心過。如果我死了而秦國得以大治，這是我死了比活著更有意義。

秦國太后專制，穰侯擅權對秦王與秦國都非常不利，這件事情，秦昭王是知道的。但是秦昭王又有什麼辦法呢?需知，雖然戰國時期，官爵世襲制相比於之前的時代有所改變，有賢達之士也可以通過自己的能力獲取高官厚祿。但是高官厚祿仍然被宗室貴族，國君親近之人大部分佔據卻是不爭的事實。而且當時社會認為這是正常現象，即使那些獲取高官厚祿的人在位置上尸位素餐甚至假公濟私，只要沒有犯下不可恕的罪過，也沒有必要剝奪他們的權力（齊湣王與孟嘗君就是很好的反利）所以秦昭王雖然事事都明白，不過單憑他一個人幾乎無法撬動太后與穰侯四貴的根基。雖然商君法在秦國實施了近百年，但是不管當時人還是後來人都認為商君是一個作繭自縛的酷吏。（太傅公子虔也是你能割鼻子的人，活該五馬分屍，詳見史記商君列傳）秦昭王一直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幫助他奪回太后與穰侯四貴不該擁有的權力，這樣從小處來說是對秦昭王本人好，從大處來講也是對秦國好。現在，從外國來了一個在秦國毫無根基的「張祿」，願意為了讓秦國得到大治甘願忍受窮困與屈辱，甚至不懼流放死亡。秦昭王感激涕零：終於找到一個背鍋俠了，嚶嚶嚶……不過「張祿」說如果他因為對秦國盡忠最後卻因此死於非命就再也沒有人願意為秦國盡忠了，所以奪回權力的事情要從長計議，謀定而後動。

秦昭王長跪著對范雎說秦國是偏遠之地，寡人又愚笨無能（變相承認秦國危如累卵）從此以後秦國大小事物，上至太后，下至臣民，希望先生毫無保留地指導我。不要再懷疑我了。范睢聽了後打躬行禮，秦昭王也連忙還禮。

范雎又對秦昭王說秦國有利就進攻，不利就退守，這是據以建立王業的好地方。百姓不敢因私事而爭鬥，卻勇敢地為國家去作戰，這是據以建立王業的好百姓。秦國有此地利人和，卻現今閉關固守已經十五年，不敢伺機向崤山以東進兵，這都是因為穰侯為秦國出謀劃策不肯竭盡忠心，而大王的計策也有失誤之處所造成的。

秦昭王長跪著說：「我願意聽一聽我的失策之處。」

可是范睢發覺談話時周圍有不少偷聽的人，心裡惶惑不安，不敢談宮廷內部太后專權的事，就先談穰侯對諸侯國的外交謀略，藉以觀察一下秦王的態度。

范雎說穰侯要越過韓魏去攻打齊國的剛壽，出兵少就不能損傷齊國，出兵多反會損害秦國自己。范雎猜想秦王希望自己少出兵，而韓魏盡遣兵力協助秦國，這是有悖於常理的事情，這兩個國家怎麼會同意呢。然後他又舉了齊國當年聯合韓魏攻打楚國的事情，那年三國聯軍大敗楚軍，斬楚將，得楚地千里盡歸韓魏所有，齊國雖然花了很大的力氣卻寸土未得。後來諸侯趁齊國疲憊困頓，國力大衰，君臣不和之際大舉侵犯齊國，使齊國大敗。齊國將士對之前策劃攻楚之事非常氣憤，發動叛亂將策劃此事的孟嘗君趕出齊國。齊國大敗的原因就是它耗盡國力攻伐遠方的楚國而使韓魏受益。所以大王不如結交遠邦而攻伐鄰國，這樣攻取一寸土地就成為您的一寸土地，攻取一尺土地也就成為您的一尺土地。然後范雎又舉了趙滅中山這個正面例子，進一步闡述遠交近攻的正確性。范雎說韓魏地處中原，是天下中心部位，大王如果要稱霸天下就要與（shi）韓魏親（chen）近（fu）。然後在楚趙兩強之間親近弱國，打壓強國。這樣的話，楚趙兩國都會依附於秦國，到時齊國必然會感到恐懼，拿出豐厚財禮奉事秦國。

秦昭王說：「我早就想親近魏國了，可是魏國是個翻雲覆雨變化無常的國家，我無法同它親近。請問怎麼才能親近魏國？」范睢回答道：「大王可以先說好話送厚禮來靠攏它，不行的話，就割讓土地收買它；再不行，尋找機會發兵攻打它。」昭王說：「我就恭候您的指教了。」於是授給范睢客卿官職，同他一起謀劃軍事。終於聽從了范睢的謀略，派五大夫綰帶兵攻打魏國，拿下了懷邑。兩年後，又奪取了邢丘。

客卿范睢後來又勸說昭王道：「秦、韓兩國的地形，犬牙交錯簡直就像交織的刺繡一樣。秦國境內伸進韓國的土地，就如同樹榦中生了蛀蟲，人身內患了心病一樣。天下的形勢沒有變化就罷了，一旦發生變化，給秦國造成禍患的還有誰能比韓國大呢？大王不如攏往韓國。」昭王說：「我本來就想攏住韓國，可是韓國不聽從，對它該怎麼辦才好？」范睢回答道：「韓國怎麼能不聽從呢？您進兵去攻滎陽，那麼韓國由鞏縣通成皋的道路被堵住；在北面切斷太行山要道，那麼上黨的軍隊就不能南下。大王一旦發兵進攻滎陽，那麼韓國就會被分割成三塊孤立的地區。韓國眼見必將滅亡，怎麼能不聽從呢？如果韓國服帖了，那麼就可乘勢盤算稱霸的事業了。」昭王說：「好的。」就準備派使臣到韓國去。

就這樣，范雎一天比一天得到秦昭王的信任，轉眼間受到秦昭王的信用就有幾年了。

在此期間，秦國發生了一件舉國震驚的事情使秦國在秦昭王年間第一次嘗到失敗受挫的滋味。不過此事與秦國的新外交政策無關，與太后穰侯也無關。不過它讓秦國對於同宗的趙國，對天下有了新的認識，其實當時天下並非一超多霸而是群雄並存的局面。秦國想要在天下橫著走還有得熬。

PS：商君列傳中，作者司馬遷用了很長的一段話描述了儒生趙良與商鞅的對話，通篇都在講述一件事情：你得罪了秦國宗室貴族，趁孝公還活著趕緊走，要不然你連怎麼死都不知道。商君沒有聽趙良的話，等到秦惠王即位的時候果然被殺死了，而且屍體被拉到咸陽五馬分屍。太史公也幸災樂禍了一臉：商君本來就是一個刻薄的人，被重用以後對公子虔處刑，欺騙公子昂，不聽趙良的勸告，更加證明這是一個刻薄少恩的人。而並沒有對商君使秦民生活比之前富足，秦國因他而變得強大進行讚揚。所以，不要以為太史公將陳涉寫進世家就認為他對人民的認識比其他人高多少。他所認識的人民與同時代的人，甚至與後世寫史書的人認識的人民差不了多少。漢朝讚揚過秦末農民起義，也讚揚過反抗王莽暴政的義軍，但是你讓漢朝稱讚將漢朝直接送進棺材的黃巾軍，他們卻讚揚不起來。雖然黃巾軍與秦末農民起義，綠林軍一樣，都是因為反抗上層社會魚肉百姓而誕生。就像唐朝讚揚瓦崗寨卻痛罵黃巢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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