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那些中國海軍的軍閥們啊

抗戰，那些中國海軍的軍閥們啊

橡樹

經「流浪的橡樹」公眾號授權轉載

摘要：在軍事歷史領域，抗戰題材總是容易引起關注，畢竟抗戰是中國近代影響最大最重要的歷史事件之一，只可惜被很多抗戰神劇或者抗戰快餐所歪曲，真正優秀的有價值的文章太少太少。本文是介紹海軍抗戰悲情故事的第一篇，先黑一下中國的海軍中堅們。

圖1：抗戰民族英雄歐陽格將軍

《中國遠征軍系列》很多1942年後的戰事尚未寫完，今天，卻轉戰到1937年華東戰場的東線，江陰戰場。

抗戰，這是中國近代最大的歷史事件之一。相關抗戰的戰史也就容易見到。

現在說到抗戰，很多人不著邊際的論斷多是來自橫店神劇。當然，影視劇編劇、導演為求票房，理所當然可以玩褲襠藏手雷，千里斃敵這樣的把戲。這也罷了。很多本不了解抗戰戰史的網路說書的，也愛湊熱鬧。這些人寫文，對抗戰戰史並不了解，通常拼湊「抗戰」快餐，諸如「八百冷娃跳江」，「孫立人將軍殺降」，爽口的抗日故事會層出不窮。

嘎吱嘎吱，灌得看抗戰神劇已經迷糊的人們，東倒西歪，如何了得。

當然也有優秀的。很少。

之前，看朋友發來一個微信公眾號，有篇講述中國空軍抗戰的文章，資料翔實，文筆生動，作者苦心成文，洋洋洒洒，深得朋友們喜愛。

然而，幾乎就在一兩天里，一大批網路「剽客」尾隨而來，或者嫁接，甚至「打劫」，熙熙攘攘，鳩佔鵲巢。上佳的原創作品，反而被「山寨」淹沒。

晚到的，頓足捶胸，一些小聰明的，見「空軍抗戰」熱火朝天，於是，無數「抗戰故事會」就開始杜撰「海軍抗戰」的悲情故事了。

上海外灘炸沉日軍旗艦「出雲」，江陰激戰日軍諸如此類。如陳紹寬將軍，隱約間，似乎遲早要當上海軍的抗戰戰神了。

知者，喟嘆。

不得已，只好「黑」一下中國國軍序列的海軍中堅們了。

空軍抗戰，那是中國精英血拚，以梁鴻雲、高志航、陳懷民這些一等一的少年英雄，用戰功、激情、生命博出來了中國空軍抗戰的榮光。

陸軍抗戰，由黃河、長江到珠江，無數抗戰健兒八年血海抗戰，犧牲了張自忠、李家鈺兩位上將以下不可計數的戰士，築就了血肉長城。就此，奠定了中國抗戰偉業豐碑。

然而，海軍，事實上可能是八年抗戰，抵禦外侮的所有中國軍人之隱痛。

自從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列強於美國簽署華盛頓條約。

1922年2月6日，美、英、日、法、意在華盛頓簽訂的關於限制海軍主力艦噸位的條約。條約規定各簽約國戰列艦、戰列巡洋艦總噸位比率為10：10：6：3.5：3.5。

日本由此成為世界最頂級的海軍強國，擁有數萬噸級的戰列艦、重巡洋艦和航母，以及現代化海軍配屬的實力雄厚的海軍航空兵、海軍陸戰隊。

然而，因為工業孱弱和甲午戰爭影響，中國海軍在海陸空三軍中尤其弱小。

抗戰前夜，中國海軍總噸位不足日本海軍總噸位的5%，僅有一些輕巡洋艦、炮艦和魚雷艇。單艦最大噸位為0.3萬噸，總噸位5.9萬噸，也就相當於日本海軍一艘戰列艦或者一艘航母的單艦噸位。

戰力可謂天壤之別。

這個差距，常被不懂抗戰史的人藉以渲染海軍抗日慘重犧牲之壯烈。

其實，這份慘重犧牲固然壯烈，但更是當時中國海軍沒落、腐朽的馬尾系海軍軍閥們以私利挾持國家的代價。

海軍慘重戰損，幾乎全軍盡墨。這個代價，悲慘至極，卻無悲壯。

這是當時，也是現在，中國八年抗戰中最讓人痛心、悲哀的事情。為之悲悼即可，為之謳歌則顯過於情緒。

中國海軍，不是和日本海軍在大洋上對戰。弱小的中國海軍，本該在中日長江大決戰中發揮最大的作用。

「九一八」事變，國民政府即開始預備抗戰。對於中日海軍巨大懸殊，國民政府決定以「配合陸戰」，作為中國海軍抗戰戰略目標。

1932年開始，陳紹寬就領導國民政府海軍部開始著手準備海軍抗戰。很快，便制定出海軍抗戰戰略。即以「長江為布防重心，一旦海疆有警，艦隊將於長江集中，封鎖出海口，消滅長江內的日本軍艦，而後相機往近海推進。」

然而，陳紹寬出身軍閥。何況當時的中國海軍，還不止一路軍閥。

閩系馬尾海軍軍閥控制的中央系海軍，其他魯系（張學良東北海軍常駐青島，所以也稱為魯系，下同）、粵系海軍軍閥也是競相爭鋒。於是，這個計劃流於空談。

在抗戰前的海防整備期間，素以馬尾系正統海軍領袖自居的陳紹寬並無大局意識，曾經數次請辭，鬧得自海軍部以下，到艦隊官兵人心惶惶。

海軍建設需要極大的國力投入，同時，在機械化戰爭時代，中國是傳統意義上的大陸國家，自然，有限的軍事資源首先考慮的必然是陸戰國防體系。

大力發展海軍固然重要，但是，在當時情況下，不顧日本挑釁、侵略在即，耗費巨大財力發展海軍，就顯然與當時戰略大勢衝突。

為此，就發展海軍問題，陳紹寬提出若干建設航母、戰列艦的「空想」計劃，均被國民政府軍委會駁回。

由此，以陳紹寬為首的閩系馬尾海軍軍閥在抗戰前夜和國民政府軍委會矛盾空前激化。陳紹寬頻繁以辭職要挾。最後一度撒手不管。

「配合陸戰」成為一句空話。當時，為中國國防出謀劃策的德軍軍事顧問大為不解，多次質疑蔣介石，使得外要面子內無里子的蔣介石尷尬不已。

圖2：陳紹寬，與電影里李連杰扮演的「民族英雄」陳紹寬。

海軍，在抗戰中大敗，幾乎全軍覆滅，這和閩系馬尾海軍軍閥及粵系、魯系軍閥爭權奪利，將私利凌駕於國家利益之上有著必然的關係。

隨著中日矛盾加劇，國民政府軍委會再三向軍界海軍人士、軍閥闡述海軍對日國防「配合陸戰」之重要。直到抗戰爆發在即，閩系馬尾海軍軍閥全面控制下的海軍部，逍遙依舊，內耗激烈，卻少有務實的抗戰準備。

此刻，國民政府軍委會已經確定了決戰淞滬、依託長江、持久抗戰的對日全面作戰的戰略，海軍「配合陸戰」是實現長江決戰的重要保障。

有李濟深等人遙遙呼應、支持的桀驁不馴，分庭抗禮的海軍部，國民政府軍委會再無更大希望，於是，決議籌辦海軍的「黃埔軍校」。

電雷學校橫空出世。這是國民政府軍委會招收熱血青年，專門為實現抗戰的長江決戰「配合陸戰」戰略，著意培訓魚雷快艇和水雷作戰的，帶有臨戰意味的軍校。

民國海軍另一位旗幟人物歐陽格將軍出任校長。

歐陽格，江西省宜黃人。早年，孫中山護法運動的忠實追隨者。其人剛正，清高，有較深的海軍造詣。尤其對海軍著名倒戈將軍陳紹寬等人擅長內部傾軋，當面表示不滿和批評。隨後，他被掌控海軍部的陳紹寬排擠出局，旅歐閑賦。

「九·一八事變」，歐陽格立即決定，以私人身份回國參加抗戰。1931年10月，歐陽格取道西伯利亞，直奔東北打響了抗日第一槍的馬占山。

在此後的日子裡，他跟隨馬占山轉戰東北各地，直到馬占山兵敗離開東北。而他繼續為海軍部不容，心急如焚卻於體制外閑賦。

電雷學校成立，成績卓然。1936年底，該校擁有可以實戰的由德國、英國制快艇編成的四個快艇中隊。但是，該校遭遇海軍軍閥聯手抵制。

不許他們進入海軍序列，海軍甚至將歐陽格的軍銜銓敘為海軍少校。一眾海軍軍閥，終於找到一致對外的目標——攻擊和打壓電雷學校成為他們的首要工作。

海軍部嚴密控制的馬尾軍工廠有不俗的水雷產能。但是陳紹寬卻嚴令不得將把水雷調撥給電雷學校，甚至連銷售也嚴禁。

當時，日本也嚴禁向該校銷售水雷。悲乎？

電雷學校只好不遠萬里，向英國購買笨重的水雷用以教學和實戰訓練——這些電雷學校培養出來的海軍人才和馬尾軍工廠的水雷，才有後來中國軍隊在長江用水雷抗戰，取得不俗戰績。

為提升電雷學校地位，蔣介石親自兼任校長，歐陽格改任教育長後被授予海軍中將軍銜。

但是，直到抗戰爆發，電雷學校依然被海軍部排擠、刁難。

他們得不到江陰、上海海軍要塞的燃料、彈藥的補給，甚至，竟然不允許使用中國海軍的標識、軍徽。唯一在海軍部有登記的歐陽格將軍，依然被記載為海軍少校。

1937年8月，淞滬會戰爆發。

海軍部各系軍閥因為沉迷內耗耽誤戰備，全無對日本海軍作戰的實兵操演，戰術研究。此刻，大戰爆發，尚在磨蹭、會商、研討「如何封江、如何組織艦隊」的問題。

日軍數十艘本該被海軍艦隊、要塞封鎖在江陰以上長江的日軍艦隊，得以在海軍的懈怠中，運載著日僑、日諜們逍遙脫網。

——在發現敵情之時，國民政府軍委會命令攻擊這些企圖逃跑的日艦，但海軍系統卻軍令混亂，最終懈怠誤戰。

最後，向日軍逃跑艦隊開火的，是在蔣介石盛怒之下，直接命令一線中國空軍出擊。而那時，為時已晚。

淞滬血戰，屍山血海。為中國海軍軍閥內耗頭疼不已的蔣介石再無猶豫，當即命令電雷學校改編為江陰江防司令部，由歐陽格擔任司令，負責支援淞滬地區的作戰。

記住，在淞滬會戰中，對日作戰的不是中國海軍，而是歐陽格將軍率領的電雷學校的熱血知識青年。

電雷學校快艇隊「岳飛」、「史可法」、「文天祥」、「顏杲卿」四個中隊，隨即進行實戰編組。

歐陽格命令安其邦中校率領「史102」號和「史171」號兩艘魚雷快艇，偽裝潛赴上海，尋機襲擊日本海軍旗艦「出雲」號。

為保證襲擊成功，歐陽格親自駕車潛行到上海龍華，在陸上秘密架設電台進行指揮。

8月16日晚，「史102」號艇長鬍敬端按照歐陽格的命令，率艇從上海新龍華出動，突破數道沉船阻塞線，避過英、法、意等國艦艇的監視，沖向停泊在日本郵船碼頭的「出雲」號，在距離300米處以50度射角發射了兩枚魚雷。

一枚魚雷擊中了「出雲」號的防雷網，炸毀了敷網的駁船；

一枚魚雷擊中了岸壁，而「出雲」號沒有受損。

這次襲擊，沒有對日軍海軍造成實質性的打擊，但是，快艇官兵的勇敢行動，大大打擊了日軍驕橫的氣焰。

日本聲稱，此次行動「是中國海軍在淞滬戰役中唯一的一次積極性攻擊」。

當時，中國海軍由馬尾系軍閥控制的第1、第2艦隊主力由湖口與下關向江陰的集結已經完成，49艘軍艦進入了長江待命，「拱衛京畿」。

8月12日，兩個艦隊主力在江陰江面集合完畢。

這是甲午戰爭之後中國海軍第一次為了對外作戰而進行的大規模動員，海軍官兵鬥志高亢，誓與日寇決一死戰！

然而，但當艦隊在江陰江面集中完畢之後，海軍卻找不到其他應戰的方略。

徘徊，混亂之後，滿腔熱血的海軍官兵，終於等到二戰史上最為荒唐和無恥的命令：

陳紹寬以旗艦懸掛「中國深望每人能盡其至責」旗令後，全體官兵們愕然發現，傳達的命令，立刻實施的不是備戰、作戰，而是自沉！

這是中國，乃至世界海軍史上，最大規模的集體自沉。

圖3：中國海軍在江陰集體自沉，據說是為了構築沉船封鎖線

就此，中國在長江主戰區的全部抗戰任務，因為海軍全體自沉而不得不由陸軍來承擔。

沉船時，中國由武漢往四川、重慶的戰略大轉移，卻不得不靠民船、木船。

早早的，陳紹寬雖然一路長吁短嘆，但再也沒有一線作戰的風險了。倒是很多海軍官兵氣憤之下，不少人轉入陸軍，繼續參加抗戰。

1938年2月，馬當激戰，全線潰敗在即，歐陽格率領著僅有的幾艘魚雷快艇，以微弱軍力，與日軍海軍拼殺。

悲劇的是，馬當全線潰敗後，歐陽格將軍在海軍部提議下，被以作戰不力被免職逮捕。隨後，將軍被閑賦香港。

1942年，再度回到重慶繼續閑賦兩年的歐陽格將軍，突然遭到槍決。理由是：備戰貪污，作戰不力。

將軍似乎至今尚未洗雪冤屈。兩岸抗戰史專家兀自爭論，喋喋不休。

再到後來，抗戰結束，中國海軍繼續沉迷內耗，權斗。在解放軍摧枯拉朽的攻勢下，馬尾系軍閥善再次用其專長——倒戈。

——於是，終於，我們可以在電影上，如《建國大業》中，欣賞到李濟深對李連杰扮演的陳紹寬所說的台詞：

「你是抗日的民族英雄。」

有時候，不知道，是一種珍貴的幸福。心平氣和，心安理得。

（敬請期待後續相關中國海軍抗日的其他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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