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王國里

最新 12-24

在自己的王國里

怡雪

前幾天，在醫學院大門外遇到了初中同學德周邀來家裡小聚，往昔的事情敘述不完，反芻少年時代的點點滴滴，心裡泛起一股別樣的滋味。

德周同學在四中小巷租房給孫子做飯。給孫子做飯、陪讀，是個沒有回報，沒有結果的美麗的苦差事。雖然如此，我們這代人，我們這個年齡組，趕上了這趟靠不上老的，卻要承包兒孫全部的一代人。看孫子、陪讀就是我們全部內容的其中之一。有的在北京，有的在上海，有的在廣東，有的在西安，有的在延安。孫子大不了，我們老不成。德周就是這個隊伍里的一份子。她妻子住不慣熙熙攘攘，擁擁擠擠，吵吵鬧鬧的合租小院，加則她還心臟不好，前幾年做過開胸手術，儘管術後恢復的還算可以，但徹底康復還有待時日。在諸多磨難的面前，她的精神方面也時不時的出現點兒小插曲，經常給丈夫和兒女製造點兒小緊張。身邊時刻離不開人，尤其是我的同學，她那個老來的伴。所以，我們沒有敘多少舊，他就匆匆趕了回去。

德周是個頗具藝術天賦的通才，小時候，在沒有字帖和大師指導的情況下，自學成才，成為風格獨具的書法家。雖然沒有加入過什麼什麼的協會，什麼什麼的組織，但在我的眼裡，他的書法底蘊已經拔高到了相當的水準。他擅長行書，和美化了的隸體。或者說，是行書與隸體堪為完美的結合體。他的字飄逸清秀，洒脫大方。得到過西藏文化宮的書法大師宜雨先生的賞識與點化。之後，如獲神力，有了長足發展。其書法內涵也極大地豐富了起來，觀其揮筆走墨，的確是養心、養眼一大幸事。他一旦進入狀態，就如一個姿勢優雅的舞者，時如高山流水，情韻依依。時若窈窕淑女，自然含蓄。跳躍捭闔過後，又是一番不激不厲的章法。

在家鄉，機關單位，每有橫幅、標語、刻寫蠟板等書寫工作，都離不開他。左鄰右舍，有婚、白喜事，過年過節，都少不了他。他大筆一揮，洋洋洒洒，風雨康康，麗日朗朗，新桃一幅換舊符，美輪美奐，美不勝收。

人常說，無名的花多，有名的花少。德周同學就是一枚開在角落裡的幽蘭，風範任自然，不與群芳斗，甘願零落成泥碾作塵，唯留香如故。

他不僅書法造詣頗深，其唱歌，樂器，都是行家裡手，在本鄉田地，已早有盛名。其性格也是才子共有的那種清高與孤傲，不甘寂寞，不甘落後。他除了以上的特長外，還有一個絕活，更能顯山露水，就是他的理髮技術。在那個只有剃頭匠，沒有理髮師的年月里，他自己買了一把理髮推剪，從此，稍微有點兒品位、愛將就的年輕男女們，都來梳理打扮，設計形象。經過他的髮型設計後，男的有了派，女的有了型，那些不男不女的老幼病殘孕，也能增加若干范兒。極大地提高回頭率。尤其是年輕人，在看婆姨，相情郎的情場上，赤膊上陣的角逐中，只要是經過他手的，都能遙遙領先，頻頻獲勝。所以，他們每有類似的門面顏值工程，都來找高老師，從頭開始，頭頭是道也。

多一門手藝多一條路。在五七大學畢業後，別人還在為工作惆悵、焦慮、失望的時候，上帝為他打開了若干通道。部隊接兵的首長，學校的校長，公社的書記，都來"訂貨"、 "取現"。就這樣，他雖然出生在了青黃不接的年月，貧瘠荒涼的農村，但除了上學外，不是抽到宣傳隊，就是派到材料組。基本上是，十個指頭沒有沾過地皮。所以，沒有下過苦的他，看起來要比同年齡的我們年輕十來歲。

他個人的問題雖然小有波折，但整體來說，還算順風順水，沒有因為家境的貧寒而受到挫折。一位姓張的女女，在朦朦朧朧、情竇初開的妙齡期，勇敢地向他射出了第一枚丘比特神箭。但由於受到地方鄉俗的影響，說什麼屬相不和，將他倆的愛情扼殺在了萌芽狀態。後來又一位配得上才子的佳人走進了他的人生，就是現在的婆姨，為他做茶打飯，縫新補爛，養兒泡蛋，牽手逛街。這樣油鹽醬醋，鍋碗瓢盆的煙火幸福，很接地氣。他兩過的安逸，過的踏實，過的有滋有味。不像城裡的那些小青年們，勾肩搭背，出雙入對，看似風光，實則恓惶。今天拜堂，明天起來，揮手拜拜，天各一方。

有天賦的人，視野開闊，渠多道廣。特別是退居下來後，臨近夕陽時。與一般人相比，或許能更好一點兒的安度晚年。一杯香茶，一支筆，一個電腦，就是一個強大的精神王國。想寫就寫，想畫就畫。在這個王國里，仰觀天高雲淡，俯視綠野仙蹤。愛誰，誰就是王心剛，唐國強。就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恨誰，誰就是南霸天，胡漢三。就是土匪，惡霸，還鄉團。在這個王國里，你可以相約恨天無環，恨地無把的楚霸王項羽，與他把酒論劍，讓他返回江東，重整河山。可以在一場場愛恨情仇的故事裡，將圍在城裡的放出來，想進城的送進去。將林徽因與梁思成、金岳霖、徐志摩的三點連一線的未了情緣演繹下去。在擱筆掩卷的時候，給一個由著自己性子導演下的結局。

有愛好，有特長的人，到晚年，或許能做到從容，優雅，有尊嚴的老去。人說，人老貪財怕死沒瞌睡。許多人都因為這些問題而保不了晚節，遭到兒孫的厭惡，社會的唾棄。我卻認為，怕死沒有瞌睡，是符合人性的客觀規律，厚誹這些，有悖人性，人倫，大可不必。倒是貪財問題，就不是老不老的問題。我厭惡那些視財如命，見錢眼開的一類銅臭主義，拜金主義的信徒。只要是與錢有關係的時候，弟兄相殘，父子反目，朋友分道，夫妻揚鑣。在這些人的眼裡，錢是唯一。在特殊環境，特殊時期，他們可以抱上金磚跳井，做出要錢不要命選擇。在這裡，我要向老年朋友說，我們老了，要錢沒有用，且行且珍惜。兒女優秀了，不但不用你的錢。他們還會時不時的感恩回饋。兒女不務正，你的錢就是邪惡機器上的潤滑油。助紂為虐的結果，就是加速墮落，早取滅亡。我們還不如在眼明耳聰的當下，上上老年大學，找找靈感，開發開發自己的潛能，留點兒墨寶，留點回憶，既可以慰藉自己的靈魂，又可以從容、優雅，有尊嚴的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