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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川散文:記憶猶新,那個秋並沒有走遠

沒有人能想到這個夜晚會發生什麼。四周靜的有些嚇人。當我決定放棄找羊的努力的時候,貓頭鷹就開始叫了。

那凄涼的叫聲,像是隔了一縱山,從更遠處飄來。一陣風走來,絲絲縷縷,輕拂過樹梢。這個季節的風吹刮在高空,可以看到支堆飄移,卻不見樹葉搖動。河水嘩嘩地響在香椿河裡。赤鱗魚泛起三、兩個水泡,樹葉就開落了。秋天到了。這時,我看到月亮來了,河裡的倒影讓我發現了它。那月在水底,顯得孤單,似是有些冷。

秋日的徂徠山

秋山的徂徠山

「咕咕-啊嗚」一隻貓頭鷹,在東山黃土崖子上叫起來。我的身體隨之一陣的發冷。汗毛就豎了起來。貓頭鷹也叫「夜貓子」,不是一隻吉利的鳥。農村人說,夜貓子叫門沒好事。

我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關於夜「貓子」的傳說只是從山裡的「神媽媽」王八家的嘴中得知一、二的。王八家的在當地是有名的「神媽媽」,據說,附在她身上神仙叫做李秀仙的。有人請她去下神,就先燒一燭香。大約是香燒了一半,她的神就來了。神來前,她先是伸一個懶腰,接著就坐在椅子上開始唱。說是某某因為房屋的某個地方沖了神,或者得罪了山裡的某個仙家,需要燒紙或者許願改正。不知道是人的心理作用,還是她真的有神。有些人家從此還真的平安了。有一些則是不準,請她去下神的人,多半是不願意說破。怕是沖了神仙。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人們都是住山戶,什麼山神、土地、狐仙多的是,從祖上傳下來的習俗,不能打破山裡人的疑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徂徠山裡的益母草

與王八家做對的人當然也是有的。他是鎮上信用社的主任,一次他在那家人家吃酒,看到王八家在下神,先是拿耳朵去聽。後來就不耐煩了,張口說出:「狗屁,我就日了你的神。」此言一出,驚了四坐。下神的王八家的,臉是一紅,起身走了。這件事情在當地引起不小的轟動。「我日了你的神」也就像是現在網路上說的雷人,在當地成為流行用語。

(二)

早上天氣還有些寒。我放開欄閘門,放羊出來,就跟著羊群進山了。這是秋葡萄成熟的季節。羊群進了山,我就任由它們自己去活動。背陰處的石頭嶺上的草籽子肥的不行,尖嘴的「山花」是領頭的老山羊,什麼樣的肥草她都能找到。有她在,把羊趕到山裡就沒有必要擔心羊會吃不到好草。

那時,我先是在生了苔蘚的光石板上畫畫兒玩。那是山裡的孩子練習畫畫的唯一「紙張」。可以放飛思想,想畫你想畫的任何的物什。可以是飛鳥,也可以是牛羊,也可以是一棵樹或者一棵草。就是你畫當時流行的《西遊記》里的白骨精,或者豬八戒背媳婦也沒有人管你。

我在石頭的苔蘚上「創作」了許多得意的作品之後,就去山上的陡坡上摘葡萄了。那些叫「秧甘秧」的野葡萄,像黑色的珍珠一樣,綴在山崖的某棵松樹之上或者灌木之上,看一看就已經甜在心裡,香在胃裡。拿石頭轟走讒嘴的鳥鵲,自顧自地坐在一個樹椏上吃它個天昏地暗。日頭不落山都不肯離開。

吃過葡萄之後,我的羊不見了三隻。這可毛坏了我,羊是我生活的全部。領頭的「山花」沒有丟,臉上長了幾個麻點的「葫蘆頭」的老公綿羊卻不見了。我不停地數著羊的只數,喚著「葫蘆頭」的名字沿著山坡在找。丟羊的時候,我記得太陽剛剛從西山的松林射來几絲紅線,幾腕兒藍色的雲朵,像駱駝一樣,懶散地飄在山的上邊。最後的幾隻秋雁飛去,幾聲哀叫過後,太陽就下山了。

(三)

「咕咕----啊嗚」貓頭鷹再次叫起。在這靜寂的夜黑里, 我有點怕。

我彎腰撿起一塊石頭,扔向貓頭鷹叫的地方。那叫聲戛然而止。貓頭鷹叫的地方有一棵老柳樹,還有碗口粗的一棵洋槐樹。我側過頭看見那片黑糊糊的樹梢像隆起的一塊平地,似乎上面可以走人。那時,我已經有些累了,我只能坐下來,思索著我的羊有可能去了哪裡。我掐著指頭,學著算卦先生的樣子:「掐指算算,我來驗驗,要是我的羊去了哪兒就落在我的大拇指上面。」這種演算法,雖然有些可笑,但是羊不見了,總歸找出一種方法,讓自己有了去一個地方找的信心。就像城裡人的擲錢幣,陰面與陽面,聽天由命的感覺是一樣的。

過了一陣子,那貓頭鷹又突然從西邊叫起,離得很近,聽聲音好像就在我面前的斜破的榕樹上。貓頭鷹叫的時候,整個山野回蕩著那種凄殘聲音,不叫時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連空氣都沒有了。

我決定先把剩餘的羊送回家。因為我怕極了。我的心跟著我的怕,跳的不行。貓頭鷹已經叫了四次了,我不敢再聽它叫下一聲,好像每一聲叫都刺進我的身體里,汗毛高高的豎起,米粒樣的疙瘩從身上長出來。我更擔心貓頭鷹會飛到我的肩膀上。我從小人書里看到過,打魚的人,肩膀上常常會有一隻鳥。為了證明我的決定是正確的我再次扳起指頭算道:「掐指算算,我來驗驗,要是我的羊自己回了家,就落在我的拇指上面。」這次,像第一次算的時候一樣,我都是故意把手指指向家的方向。

(四)

我趕著剩餘的羊,沿著家方向的小道走去。頭羊「山花」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小白」與「狗燒包」。這兩隻山羊都是它的孩子。一出生,那隻黑色的小羊糕,就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蹦蹦跳,結果,被一棵櫻桃樹一擋,就摔了腳。三姐就說你看看那個小羊糕「狗燒包」的。於是,小黑羊就有了「狗燒包」的名字。

羊進了後邊家裡的羊圈。拴在老杏樹上的牛望了我一眼,它應該聽到了貓頭鷹的叫聲。或許沒有。它只是睜著眼睡覺。我正好從它眼睛前面走過,看見它的眼珠亮了一下,像很遠的一點星光。

離開羊圈,回到我家院子里時候,我看到三姐在哭。兩個弟弟,小的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稍大一點的二弟,臉悶悶的,我沒有分清楚。雖然那時,我的年齡還小,但是有一個信號告訴我,家裡一定是出什麼事情了。

「咱娘不好(生病)被送到山外去了,」三姐說:「咱大大(父親)給咱娘看去了。」那時,三姐哭的更凶了。三姐一哭,稍大點的二弟,就跟著哭。

這時,該死的貓頭鷹像變了戲法一樣,站在我家的西坡的老杏樹上又叫。那叫聲滲的天上的星星也躲了起來,天上的月亮被夜黑遮了去。

(五)

天完全黑透的時候,二姑來了。二姑抱住我們幾個嗚嗚地哭。「我幾個苦命的孩子呀。」她的聲驚動了月神,月亮剎那間出來了。

二姑在哭,三姐在哭,二弟在哭,剛剛被驚醒的三弟也在哭。整個家被哭聲占圓了。哭聲傳出很遠。貓頭鷹沒有再叫,多少年之後,我想起那隻貓頭鷹,心裡說不出滋味。看來它只是向我報一個信,告訴我,我的娘親不在了,離開了人世,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上去了。那裡是一個什麼樣子,我說不上來。我只記得,一隻貓頭鷹在叫,一個白沙沙的月亮掛在空中。

多少年後,我來寫這段文字,是想說出母親去世前的一段記憶。驀然間,我感覺那個秋天還沒有走遠。彷彿那個放羊的孩子,仍舊在長滿苔蘚的石光樑上畫關於白骨精或者豬八戒背媳婦的遊戲。

寒衣節(陰曆的十月一),我們六姐弟回老家給母親上墳的時候,我是想問一下三姐母親去世前的那段情景的,看到大家都很有興緻,還說到分家的事。我就沒有問出口。

只是那隻貓頭鷹,一直在我的心裡不停的叫。我好想那只是一個夢,我的母親能活在現實生活中。過一過兒孫滿堂的日子,來享受一下我們現在的生活。(文/梁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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