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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我看見自己慢慢死亡的樣子,恐怖至極

《漫長的告別》一部推理懸疑小說,作者:雷蒙德·錢德勒。

那是什麼?我看見自己慢慢死亡的樣子,恐怖至極

簡介:

《漫長的告別》是雷蒙德·錢德勒最重要的一本小說,它是錢德勒風格的集大成者。這部作品發表於1953年,是作者的第六部長篇,榮獲了「愛倫·坡獎」年度最佳小說。

一個優雅有禮的酒鬼和一個貧窮高貴的私家偵探相遇,會發生怎樣一種誠摯而悲傷的友誼?

倫諾克斯酒醉後被馬洛送回,他稍後寄來一張五千美元的巨鈔做為感謝和告別,然而,一連串謀殺,卻使這個告別綿綿不絕……

那是什麼?我看見自己慢慢死亡的樣子,恐怖至極

與其說這是關於《漫長的告別》的評論,不如說是一個非推理迷讀者對雷蒙德?錢德勒和勞倫斯?布洛克這兩位硬漢派偵探小說大師的致敬——

喜歡你像喜歡一隻春天的熊,愛你愛到全世界的老虎化成黃油,這樣的比喻固然不錯,但比起他的崇拜對象錢德勒來,村上在這種最生動之修辭手法上的造詣恐怕還要差一點。

如果有人滿臉冷淡,錢德勒會用寄宿學校的湯來比喻;看見一個人的嘴小巧優雅,他會說那是專為親吻嬰兒而生;對於比較尖利的嗓音,他則形容可以刮掉油漆。

看這句,「我道過晚安走了出去,讓他像個挖樹根的農夫一樣在那裡費神勞心地苦想。」還有,「無聲的微笑微微拉動她的嘴角,那是在邀請人,很慢,像是個想撿起雪花的孩童。」

尤其這句,「值班的櫃檯人員是一個對我或任何事情都很漠然的蠢貨,穿著不成套的白色亞麻西裝,打著哈欠把筆遞給我,目光看著遠方,好像在追憶童年。」我足足回味了半分鐘,太他媽的形象了,我們也常遇見這樣的蠢貨對不對?

錢德勒作品中的類似絕妙比喻隨處可見,且其語言之精彩遠不止於此種方式。

我沒有打算專門談論《漫長的告別》,讀過並且喜歡錢德勒作品的人會理解我這麼做。

七部長篇,有著統一、鮮明的敘事風格,都在講那個叫菲利普?馬洛的私人偵探,所以無法也無必要單獨評價。

如果有人主要是為了讀一個曲折而緊湊的推理故事,那麼最好別寄希望於錢德勒,不可被他在偵探小說領域的地位所迷惑。事實上,當我看到案件結局時,通常已經忘了它是怎麼發生的。

好在這並不重要。對於錢德勒的小說,人們不喜歡的理由可能比喜歡的理由還要多一些——但,絕對無關翻譯。

一直喜歡歐美小說,總能看到無論哪本書都有人大罵翻譯,一開始以為是自己要求太低,心想我對文字也挺挑剔啊,後來才意識到是其中很多人希望讀到一篇平鋪直敘、朗朗上口、意思都在字面上的小說而已。

在我看來,錢德勒作品的翻譯至少達到了較好——人物形象很生動,敘述流暢,最大限度保留了西語慣有的冷幽默、雙關、反諷及倒裝方式的原味,你還想期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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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主角。僅前面提到的那些比喻即可顯示,馬洛是一個憤怒的人。他看什麼都不順眼,他總是語帶譏諷,他跑東跑西,與其說在破案,不如說是為了把他遇見的每個人都搞得不自在。

但他是個好人。他只是不善於保留自己的意見——在他這種人眼裡,對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根本不用客氣。

但可惜的是,他老是因此挨揍。警察毆過他,罪犯扁過他,連女人也沒少對他發起攻擊。這種局面的形成基本歸功於他對別人得寸進尺的撩撥。

而那位馬修?斯卡德則很少挨打,他比較懂得見機行事。

他被小混混偷襲過幾次,但他判斷迅速而且反擊得當,所以總能全身而退,並順便弄斷對方四肢中的某一根——有時候比這個還要重一點。

他甚至主動給過一名好端端坐在公園裡的年輕人一頓胖揍,就因為那個可憐的傢伙把錄音機開太大聲吵到他了。

極度兇險的情況也有兩次,第一次的後果是他和一位妓女從此建立了穩固的長期關係,第二次從九死一生中逃過後,他幸運地與這位前妓女共度餘生。事情就是這樣。

有個貌美多情的女人站在你這邊,你打起架來都會更加賣力,雖然一樣的吃苦頭,但完事後收穫可觀。

論及女人,與布洛克總給馬修安排一些香艷而有趣的「實質性」遭遇相比,錢德勒顯然過於吝嗇——我們只能從隻言片語里的蛛絲馬跡去獲得安慰:馬洛其實也是有性生活的,他無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作為頗有建樹的私人偵探,除了聰明、敏銳、經驗豐富、敢於冒險這些必備素質,馬洛和馬修(我怎麼像在談論兩兄弟)最大共同之處在於:他們都很固執,對待案件和罪犯像「狗咬著骨頭那樣不放」。

而他們最大的不同是——馬修的辦法是「抬起屁股去敲門」,很無聊,但安全、實用,只要夠細心夠耐心,大海里也能讓他撈到針;馬洛當然也得拜訪很多人,但他更像在「弄開門去敲人家的屁股」。

這種方式風險大,但直接、迅捷,可以起到打草驚蛇的作用,而且行動起來比較不寂寞。

我們很自然地想到,作為非常細分且並不普遍的同類型小說(通俗—推理—硬漢),兩部作品的敘事風格和人物行為模式如果差別很大,很可能表明了這兩位作者的生活背景及性格相去甚遠。

人們常用高貴這個字眼來形容錢德勒塑造的馬洛,一點也沒錯。行走於黑暗世界而決不妥協,連暫時低頭都不肯,這就是具有騎士精神的馬洛。

1888年出生的錢德勒50歲之前的人生可用潦倒來形容,他貧困,奔波,飽受人情冷暖,輾轉多個城市,一戰中還被送上戰場,以及酗酒成性——他一定對這個世界的黑暗深有感悟。

而且不甘心將就;而從他成名後的那些令人驚駭的行為和言論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多麼尖刻——同時也是驕傲和單純——的人。

馬洛,分明就是錢德勒的很大一部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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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錢德勒那種黑色風格和硬邦邦的理想主義,整整晚了半個世紀的布洛克則讓他的硬漢表現出更多的務實、冷靜、寬容、溫情和工業文明高速發展之下現代都市人所特有的憂鬱。

馬修沒有執照,天天去酒吧找這個那個,住小旅館,結婚了也要來來去去地考慮要不要搬到一起,把自己搞得孤獨而詩意的樣子——也正是這種感覺最能打動人。

布洛克生於紐約,成功在紐約,家庭完整,生活充裕。

他輾轉過135個國家,但那叫旅遊。很可能馬修與布洛克本人完全不同。

布洛克更像是挖掘了現代城市及生活在其中的人們的疏離、冷漠及沒有歸宿感的通症,然後以信念和憂鬱這兩樣東西對它進行平衡,從而塑造出一位讓每個敏感的讀者都能從他身上找見自己影子的永遠「帶著醉意」的私人偵探。

在所體現出來的細節描述之細膩程度和文字技巧之豐富性方面,錢德勒要勝於布洛克,但作品整體反而不好讀,不能像後者那樣輕而易舉地直中要害或蕩氣迴腸。

這是因為馬修的故事都在他自己的內心裡,你只要對這個人有感覺,就可完全把握他所面對的整個世界。

而馬洛,大多數情況下你只是看見他乒乒乓乓地在做事,而觸碰不到他柔和的一面,你需要去直面他所處的世界,你需要有足夠的細心,自行去觀察和體會一群人、一個過程和一個時代,你可能因此應接不暇。

同樣是硬漢,馬修顯得堅韌,馬洛偏於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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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修有各式各樣的朋友,而馬洛沒有。因為錢德勒似乎也不多。也許他們這樣的人不怎麼需要朋友。

但看到那句「他孤零零地死在異地他鄉,只有17個人參加了他的葬禮」,我還是心裡一緊。

一個充滿憤怒、慣於批判的人,在現實中往往不會招人待見,人們總是在他「告別」後才想到這種性情有多麼可貴。

費爾南多?佩索阿有一句詩,「死亡是道路拐彎,死,不是別的,只是從視線中退出。我聽見,你走在前面,像我一樣真實。」對於一位充滿個性、撰寫謀殺、留下經典傑作和深遠影響、寂寞離去的大作家,這句話送給他再合適不過。

馬修確實更容易讓人著迷,但也不妨換個姿勢去打開一本馬洛,想像一下:你坐在窗前,屁股在椅子上的著力點從偏左移到偏右,你打開一瓶酒,但不是上次的,倒一杯,先淺啜幾口,然後一仰頭,幹掉,恩,味道有些不同,但——他媽的一樣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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