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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為完成任務染上毒癮!卧底10年一身功勛毀於一旦!「我不是警察敗類…」

我是一個已經被人們遺忘的功勛警察。

我曾屢立戰功,也曾因公染毒,毒品把我的人生劈成兩半:前半生在天堂,後半生在地獄。

1

當警察那天,是我終生難忘的日子

1963年,我出生在遼寧撫順。

我十歲那年,家裡失竊了,丟了錢和糧票。

因為門鎖沒被損壞,我媽懷疑是我乾的。我很冤枉,卻一時辯解不清。大人們一無所獲,只好選擇報警。警察來了,拿著刷子在房間里刷來刷去。我後來知道,那是在用刷銀粉的方式提取指紋。

過了兩天,案子破了,是我哥的同學偷的,終於把我的不白之冤洗清了。那時我就覺得警察這個職業好,起碼能夠把我這樣的冤屈整明白了。

1976年,我們全家來到北京,我爸被安排在首鋼,我開始念初中。

1983年,北京市公安局社招警察,我去報考。接到錄取通知書時,我的手都在抖,因為太高興了。

我在那天的日記里寫道:「今天是我終生難忘的日子,由於本人的努力,我被北京市公安局錄取了。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從今天開始就翻開了光輝的一頁,我也將為我崇拜的事業去奮鬥了。是英雄,還是狗熊,走著瞧吧。」

宋名揚珍藏著過去的日記本 圖片來源:在人間

寫完了,我意猶未盡,又畫了一個胸前戴滿獎章的小人和一個閃閃發光的金色盾牌,批註了「人生的轉折」。

經過3個月培訓,我被分配到北京市公安局S分局刑警隊,整天跟同事們分析案件,談偵破技術。其實是等案子,隨時待命。

1986年,一個流氓以喝水為由,入室強姦了檢察院宿舍區的一名小女孩,並搶走一部相機。當時電子監控還沒普及,除了小女孩沒有其他目擊者,偵查了十幾天,沒有進展,調查陷入停滯。單位指派一名老刑警帶著我繼續跟進案子,其他同事撤出。

我們的任務就是帶著小女孩通過蹲守的方式辨認嫌疑人。兩天後,老刑警就放棄了,但我不服氣,一定要盡最大努力爭取破案。每天早晨,我騎自行車去接孩子,哪裡人多去哪裡。蹲守到第40天,正好趕上古城公園的消夏晚會,現場人很多,我們轉了不到一圈,小女孩指著一個穿著背心拖鞋的人說:「叔,就是他!」

我馬上安置好小女孩,走到嫌疑人身旁,指責他偷了我的錢包。我拽著他,到了我的自行車那兒,讓他騎著我的自行車,我坐在後面抱著他的腰,到附近的派出所。然後,我亮明了身份,嫌疑人找我借了一根煙後說:能不能放我回去一趟,我給你拿相機。

案件偵破後,我立了職業生涯中頭一個三等功。我很重視榮譽,當自己站在主席台上,領著軍功章、戴著花,感覺挺光榮,我特別享受,知道自己沒白乾。

2

流氓吹捧我:「您一跺腳,整個區都顫一顫」

我是1988年結婚的,妻子是首鋼的一名工人。1989年,我的兒子出生。

我迷上了警察工作,同事形容我是「拚命三郎」,抓捕危險罪犯時,我總是沖在第一個。那幾年裡,出生入死,破獲多起大案,頻頻立功受獎。

1990年7月,領導指派給我一項秘密任務——管理「特情」。所謂「特情」,是警察內部行話,其實就是線人。

作為特情組便衣刑警,我需要從社會混混流氓中篩選、培養線人,從中獲取破案線索。

由於工作的特殊性,那時的我在單位有不少「特權」,可以說要錢給錢,要權給權。工作流程上,我除了找局長、隊長彙報,到派出所直接找所長,跟底下民警就很少聯繫。

我很快就把特情工作幹得風生水起。1990年,第11屆亞運會在北京舉行,這是中國第一次舉辦綜合性的國際體育賽事。開幕前不久,一名重犯從看守所逃跑了,因為時間很敏感,警方很緊張。

那個逃犯和我的一個特情相熟,特情把情況告訴了我。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指示特情把逃犯引出他藏身的村子。

開幕式當天,特情通知我,逃犯正和他待在村外的一座山上。當時,警隊里大部分人都出去參加亞運安保工作,我只帶著兩名同事進山抓捕。進山以後,我和同事分兩路進行圍捕。兩名同事在一戶農家門前截住了逃犯,經過一番搏鬥將他制服。

現場參與抓捕的兩名同事榮立二等功,我榮立三等功。嘉獎時,亞運會閉幕式全刑警隊一共四張票,我們仨每人一張。

對於培養特情,我覺得這個人可用,就小恩小惠拉攏;有輕微違法行為,我要保他;生意上有工商稅務的難處,我要出面擺平。久而久之,讓他覺得「大哥」可信。

以前在古城地鐵站,我安排一個特情擱在那裡,他在那裡做生意,我通過他就能把周圍的治安情況都掌握。

當時,我的特情遍布S區。憑藉著和他們之間建立的良好關係,我在工作上更加順風順水。

33歲時,我已立功受獎十多次,是分局和流氓堆里的「紅人」。分局有了大案,局長到現場一定先問我到了沒有。流氓吹捧我說:「大哥,您跺一跺腳,這個區都得顫一顫啊。」

年輕時意氣風發的宋名揚 圖片來源:在人間

我對特情可謂有求必應。特情夫妻吵架都會找我傾訴。即便是半夜,我放心不下妻兒,便開車帶上他們一起去見特情。對方打趣說:「大哥,你真是共產黨員。」

做特情工作後,常有地痞流氓找我,這讓妻子非常擔心。長期的緊張中,她患上了精神疾病。

3

吸毒「鬥狠」,才打消毒販的疑慮

1996年,白寶山重大連續殺人案發生後,這個案件被公安部列為當年1號案件,全國警方當時全力緝槍。

案情通報後的當天晚上,我挨個約見自己的特情,獲得情報:朝陽區一個流氓手裡有槍,晚上常在一家洗浴中心活動。

局長聽取彙報後,讓我帶上刑警、防爆警去抓人。出發前,我給派出所打了電話。結果去了以後,洗浴中心大門緊鎖。當時我就給了自己一巴掌,肯定內部有人走漏風聲了。

行動失敗後,我又得到一條涉槍線索:朝陽區勁松的一個名叫「黑子」的人有手槍、微型衝鋒槍和手雷。局長指示我要「不惜一切代價」摸清這個人。

這個案子,是我上的線索,我的特情,別人領導不了。由於案情緊迫,有了上次的教訓,我決定破例不啟用線人,而是親自上陣打進賭窩。我扮成大款,從5月起接近「黑子」,進去發現那是個毒窩,我就自稱販毒大哥,卻從沒在大家面前吸毒,難免讓人生疑。

「你不會是『馬爺』(當時的流氓對警察的稱呼)吧?」一天,有個小個子流氓問我。我罵著髒話,一邊回憶著演練過很多次的流程一邊開始吸毒。我抽頭一口,感覺特噁心,就開始吐,但吐的全是水。我聽到後頭啪啪啪響,是扣扳機的聲音,我繼續抽我的。

我抽完以後有點暈,想吐,又得耗時間,就拿剩下的煙頭捻在自己的左小臂上。邊上有一把水果刀,我拿起來在腿上刺啦划了個十字,頓時鮮血直流,就拿紙巾若無其事地擦了。通過這樣「鬥狠」,我才打消了他們的疑慮。

休息了一會兒,我借口說有事要辦,就離開了毒窩,到家睡了一天,準確地說是似睡非睡,迷迷瞪瞪。

為了破案,我不得不繼續潛入那個團伙,隔三岔五地抽幾口。漸漸地,以前「噁心」的感覺,開始變成舒坦。

通過「黑子」,我還發現了另外一條線索:與「黑子」關係密切的「新哥」從南方運回了20多支槍。我就以買槍為名將他引出來,繳獲1把手槍和20發子彈。另外,我還向領導通報了自己掌握的其他線索。

這個案件破獲後,我被授予三等功,終於離開卧底的毒窩。在我的警察生涯中,那是我最後的一塊獎章。

4

後來我才知道那玩意,是鬼

我最初對於毒品的想法是,我連死都不怕,這玩意有什麼不能戒的呢?何況,抽第一口那麼噁心。就自我安慰,大不了把我關起來,不抽不就戒了嗎?後來我才知道那玩意是鬼。

1996年,我去河北白溝執行一次抓捕任務,當天我們沒有抓著人,晚上在酒店裡我突然感覺坐卧不寧,噁心。我下意識地翻我的包,只翻出用過的煙槍,就用火柴棍把煙槍裡面的煙油摳下來,抽了幾口就睡著了。

第二天,我的精神好了,就繼續抓捕,但是又撲空了。到了晚上,我又不行了。我就對同事說,我們撤吧。我們一路開車從河北拉警報,跟瘋了似的往北京跑。一到分局,我就直接打電話給特情的BB機留言:送貨到某某地方。

抽完以後,難受的感覺沒有了。我就有點害怕,這是上癮了,同時意識到,必須要戒毒了。

很快就是十一放假,我返回撫順老家戒毒。為了不留後路,我將所剩不多的毒品抽完,讓爺爺、叔叔、嬸嬸和表妹四個人輪流看守我。毒癮一上來,我痛不欲生地遍地翻滾,誰也按不住。折騰了一個禮拜,我回到北京,重新投入工作。

雖然感覺身上沒勁,但我不渴望那東西了,就覺得戒毒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難。可是我一直沒離開特情的圈子,常與吸毒者混在一起,加上心理上戒備鬆弛,我又上癮了。

1998年6月,我正式跟單位坦白,政治處找我談話。確認我吸毒後,單位安排我去戒了兩次毒,但收效不大。我先在戒毒醫院住了五天,然後被家人拽回老家戒毒一個月。那時候我覺得很艱難,家裡也不理解,就寫了一封遺書。我在叔叔家呆著,我哥突然來了,一進門抱著我就哭,然後我哥陪著我戒毒。

再回到北京,我心裡就長草了一樣,下了火車就打車去特情那裡。結果一口就還原,並且我對毒品的依賴越來越大,從一開始捲煙槍燒錫紙吸毒,到使用注射器。

在我染毒後,妻子的精神狀態每況愈下,後來徹底崩潰了。1998年10月,精神病院把她捆綁著去強制治療。她被綁起來扎針,我在屋外聽到她的叫喚,我的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我試過強行把自己關起來戒毒,但每次都不由自主地就打開門又出去找毒品。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我就邊抽邊哭,恨自己怎麼這麼無能啊。

宋名揚的人生步入了漫長的黑暗甬道 圖片來源:在人間

由於毒癮越來越大,2001年,分局把我分到預審部門,專門負責訊問。有時候辦案審犯人,勁兒上來了來不及慢慢抽,我只能趕緊去衛生間扎一針。

我吸毒的事,分局誰也不提,心照不宣。每年春節之前,我都在戒毒醫院度過。大年三十晚上,院長把我送到距離我家不遠的地方,家人去接我。在到家的中途我已經安排好線人,把毒品準備好了,真的就像鬼纏身一樣,看都看不住。

5

我被警察用自己的特情釣了出來

2001年9月11日,我因為胃賁門破裂,反覆吐血,一晚上醫院下了三回病危通知,輸血沒斷過。同學的弟弟說:這回好了,等於把你的血全換了,體內沒有毒素了,戒毒能成。

有一種戒毒藥叫納曲酮,特別毀肝。大夫問我吃不吃,我說哪怕耗子葯能戒毒,我也要吃。但是吃之前,必須得把體內的毒排沒了。我就請了一個月假,父母陪著我回東北,沒有碰毒品。回到北京,家都沒進,直接到醫院,檢測體內沒有毒品成分,我就開始吃那個葯。

因為吸毒,宋名揚的身體落下很多毛病 圖片來源:在人間

堅持了一段時間,我心裡還是渴望毒品。那段時間,快下班時,我媽就到分局門口去接我,讓我沒有機會接觸毒品。但是我太渴望了。

有一天還沒下班,我就開車剛走到單位門外的紅綠燈路口,看到我媽帶著我兒子去接我。婆孫二人邁著急匆匆的腳步,突然颳了一陣狂風,塵土飛揚,把我媽和我兒子卷在風裡。從此那個鏡頭刻在我腦子裡了。我踩下油門,開車就跑,在車裡號啕大哭。

戒毒太遭罪了,我患上了抑鬱症, 2004年11月單位批准我提前退休。2005年我回到東北,就沒怎麼抽。但2005年下半年,我認識了鞍山一個吸毒的,一下子就撿起來了。我爸就接我回北京,後面我就接觸戒毒藥品美沙酮,是液體的,讓我媽給我輸。但是去戒毒醫院服藥的時候,吸毒的都認識,有時控制不住,又會弄點來抽。

難受的時候我想死,也設計好了,但毒癮過了,我又不想死了。我擔心年邁的老父母,也擔心死後被人指為警察敗類,兒子還要替我背負一生罵名。

2010年2月26日晚10點,我接到當年一個特情的電話,說他在古城公園門口,要300塊錢的「東西」。

我知道他患有胃潰瘍,犯了毒癮怕他疼得自己動不了,我特意幫他灌好了才走。我穿著沒有肩章的警服大衣,剛走出四五米,聽到腳步聲,一邊一個人,從身後拽住我的胳膊,就開始拷我。我頓時明白,被警察用自己的特情釣了出來。

我第一次立功,是在古城公園,被抓那天也是在古城公園。這就是命運啊。

6

因公染毒,二進看守所

我們在候訊室相遇,問他為什麼「出賣」我?他說,是別的分局把他抓了,他「實在扛不住」。

他幫我立過功,跟我借過錢,一起吸過毒。作為警察,我懂得「實在扛不住」意味著什麼。我對他的怨氣沒有了。

當時從我身上起獲海洛因2.31克,警方的態度是依法處理。開庭時,法官看著公訴書上,我立了那麼多功,一開始不信,讓律師上我們家,把我所有的立功材料都拿過來。法官看了,說你為什麼能進來呢?庭審中,公訴人從我的檔案袋裡拿出一份公安部門的證明,證明我是在工作中染上毒品的。最終法院從輕判處我有期徒刑6個月,罰金3000元。

出獄時,法官到看守所一直把我送到大門外。後來我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致謝,法官說我不希望下次見到你。沒想到時隔不到一年,我第二回出事又見到了他。

有一次我整理一套老制服,發現一個小紙包裡面有殘留的一點點毒品。我仍然包起來,順手擱在衣兜裡面。

第二天,以前的一個線人聯繫我說,大哥你那裡有東西嗎?到了約好的地方,我給他那個紙包,就走了。過了大約四十分鐘,他打電話說大哥再給我拿200塊錢的,剛才這點東西不夠。我猜想到是警察在釣我。我當然不可能去啊。

他們知道我走不遠,就第二次把我抓了,涉案毒品0.04克,判了我有期徒刑一年,罰款2000元……

2012年7月19日,我走出看守所。那天恰好是我49歲生日。出獄前,體檢結果顯示「吸毒尚未成癮」,這意味著如果我能夠抵抗心癮,就可以脫離毒品擺布。有一次警察突然「造訪」,讓我接受尿檢,結果呈陰性。我其實已經不碰毒品了。

7

「我在中醫院看大門,我不是警察敗類」

如果時間倒流到1996年5月那個卧底染毒的日子,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說,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如果當初不吸,任務或許會失敗,多年部署的辛苦付諸東流,更多人因為吸毒家破人亡。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警察法》第41條的規定,人民警察因公致殘的,有權享受國家的撫恤和優待。2010年8月,我服刑時,分局停掉了我每個月的退休金。2014年7月才重新以生活費的形式每個月發放2900元。然而一個月後,因為某些原因,分局停發了我的生活費,直到如今。

我曾有過「家庭事業雙豐收」的願望,可如今我不得不面對妻子精神分裂,與兒子疏遠的現實。出獄後,我和兒子住到父母63平方米的家裡——我那個小家已經散了。

妻子在2001年被殘疾人聯合會認定精神殘疾程度為二級,一直住在精神病院,目前沒有實質性好轉。

之前我覺得自己很可能會犧牲在工作崗位上,為了避免「兒女情長」,因此刻意避免和兒子產生親密的感情。加上我妻子患上精神病後,兒子受到很大打擊,有輕度自閉症。

兒子19歲時,有一天摔碎了家裡的碗盆,指著我的鼻子說:「爸,你從小管過我嗎?除了吸毒,你給家裡帶來了什麼?」我無言以對。

我喜歡一句話:「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我認為,人這一輩子不能碌碌無為。我現在雖然留下的是壞名,但我努力了,只是可能方向錯了,而我沒有能力把握。

曾經獲得的證書和獎章都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 圖片來源:在人間

我家的柜子里,保留著我在各個時期的警服,還有肩章、警徽、13個獲獎證書和5枚公安部門三等功獎章。我立了那麼多功,證明我這麼多年沒有白活。

過去的經歷,給我留下了很多傷疤,包括精神上、身體上的。

為了戒毒,我幾乎耗盡了父母的退休金和積蓄,現在我的經濟來源主要靠我哥。如今就算別人給我毒品,我也不會要,更不會抽。為了消除戒毒後的癥狀,我堅持吃一種葯,一個月要兩千多元。

我現在在一個中醫院看大門,是我的同學介紹的,勸我從過去的陰影里走出來。這個工作,還包括掃廁所,尤其掃女廁所,我承受不了。頭一次是夜裡去掃的,我站在門口喊了兩遍「有人嗎」,那種滋味很折磨人。

「平平淡淡才是真」。擁有一個正常的家,是我如今最大的願望。

如果有人願意幫我,介紹在北京的工作機會,我還是希望能自食其力。我渴望著生活能夠翻開新的一頁。我希望大家知道,我不是警察敗類。

看完一聲嘆息!

遠離毒品,那玩意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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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杭州日報

聲明: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我們刪除

新媒體編輯:王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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