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學生，壞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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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前，偶然勾搭上許久沒聯繫的初中同桌，相聊甚歡。沒有雪也沒有月亮，我們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聊嗨了以後他突然說，丹妮，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心裡咯噔一下，雖然我知道不是要和我表白，有種複雜的滋味卻在不知不覺中彌散開來。隔了上十年還想知道答案的問題，想來應該是很重要的。

他問，你當年讀書那麼用功，是不是也不是家裡給你很大的壓力，就是自己很想爭第一，有很強的那種好勝心啊。

短暫的思索過後，我坦承當年的確太過要強，遇到比我更強的，就得拚命做得更好。

這種自尊心和好勝心，伴隨著我從小學一路走到高中，大學以後開始淡化，直到現在——我再也不會傻乎乎地和別人爭第一了，但我必須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做到極致。

完美主義的性格，似乎是天生的。

90一代的童年，比現在的孩子們還是幸福多了。我的整個小學時代，就是跳著皮筋和房子過來的。如果不是我媽給我報了雜七雜八的培訓班，我的童年也可以用悠閑兩個字來形容。

於是乎，我學琴，學畫，學唱歌跳舞和奧賽作文，參加各種比賽和演出，沾沾自喜於長輩和同齡人的讚譽，自認天底下再也沒有比我更厲害的小姑娘。如果有，那一定是因為我還不夠努力，或者沒發揮好。

這種偏離預設的自我認知，無意中拔高了我對自己真實水平的定位，並直接影響著我求學路上的心態。

在大多數老師和同學的眼中，我成績優異又性格活潑，成長的過程中鮮有挫折，平日里驕傲得像只小孔雀。當年是這樣誇我自己的：比我成績好的沒我漂亮，比我漂亮的沒我跑得快，比我跑得快的沒我唱歌好聽，比我唱歌好聽的沒我成績好。

現在看來，這種無聊的閉環簡直就是白痴般的存在。

有多白痴呢？考了年級第二就會憤憤不平，大肆宣揚年級第一就是運氣好而已；比賽沒拿一等獎就覺得不公平，有黑幕，從不會去想其實是自己水平有限。如果人眼可見的光波範圍再廣一點，大概可以看到我頭上頂著一圈圈的光環：自以為是的小公舉，從不在乎別人感受的利己主義者，頤指氣使的指揮官……最要命的是，身為優等生的優越感。

整日被優越感籠罩的人，戴著炫彩的有色眼鏡，高高在上地俯視芸芸眾生。成績好的同學一起討論題目，那叫學術交流。成績不好的同學過來討論題目，那叫虛心請教。

不記得有過多少次，我不耐煩地拒絕了在我看來成績不算好的同學問我的問題，更加不記得他們被拒絕時眼裡的黯然失色。我是個好學生，更是個壞學生。

這當中除了有我個人的因素，也和當下的教育體制脫不了干係：在學校，成績好與不好的學生就是要分出個三六九等，成績不好就活該被嘲笑被排擠，活該坐到講台兩側或者最後一排。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所有懦弱與虛榮的好學生們不斷給自己灌輸「道不同不相為謀」的信念，勢要與他們劃清界限。這界限比男女之間的三八線更要來得兇猛可怕，它硬生生地把原本一塊玩耍的孩子劃撥成各個階級，要想晉級，唯一管用的標尺就是學習成績。

直到今天，生怕孩子輸在起跑線的家長們，仍將之奉為圭臬。成績還未先改變命運，就先改變了人。

其實高考的時候我並沒有考好，尤其砸在了自己的強項語文，因而錯過了原本計劃好的專業和道路。上了大學以後，我才開始反思，無論我考到什麼地方，可能都是要回到武漢的。工作以後，更加覺得好笑，無論我考多好的外省大學，我的第一站也就只有這樣。

當年我們爭得頭破血流、以為大過天的第一名，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