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恩昌:舅家冬日
那是1945年,臨朐剛剛解放,我闖關東歸來,已是十多歲的孩子,卻一直未進學堂。爺爺覺得我整天在家玩耍,實在靠不住了,便把我送到舅家去上學。舅家離我村十里路,屬於貧困的深山區,不過村裡已經建起學校,唯一的老師是我四舅父,我在他家裡住,天天跟他去學校讀書,日子還是滿好的。我的姥爺姥娘,四個舅舅都很健壯,雖是嚴寒的冬日,他們都有自己的活干,日子不富裕,但都很注意養生,吃得是粗茶淡飯,可歲月美好,生活幸福。
舅家住在村稍,一個青石大院里,幾間正屋和偏房,都是青石牆茅草屋面,院東有個閑院子,堆著柴禾垛,還種了幾畦青菜。院中間聳立著一棵古槐,茂盛的枝椏,遮掩了半個院子。它是舅家的一棵寶樹,他們日常喝得槐米茶、槐豆茶,都是由它供給的。每年秋天,樹上結滿滴溜嚕囌的槐豆,姥娘安排人,登樹用勾鐮收下來,自己留下一袋子,分給舅們一人一袋子,制茶天天享用。這槐豆茶,成了舅家養生的靈丹妙藥,尤其是冬日,他們每天早晨喝茶的場面,構成了一道誘人眼目的風景線。5個柴禾爐灶相繼點火,炊煙從門口上方,溢發進院子,一時間煙霧朦朧。5把茶壺同時下上槐豆茶,衝進一樣的煮沸的山泉水。全都用方形的梧桐板做的茶囤,均有方形木蓋,還嫌跑了熱氣,蓋上面蒙一塊白羊肚手巾,能保持一個上午茶水不涼。四個舅三個木匠,故用的茶囤很有講究,茶囤上烙上各種圖案,荷花、山水、人物都有,很有藝術魅力。他們從不去市場上買茶,都會自己製作槐豆茶。把金色的槐豆,摘洗乾淨,放鍋里炒成黃褐色,抓上一把紅糖,攪拌一下即成。把茶收入盤中,喝時夾進茶壺一小撮,沸水沖泡十分鐘,倒進茶碗濃濃的湯,飄溢出醉人肺腑的香味。他們常年喝這種茶,已成嗜好,頭三碗茶,絕不讓別人喝,始終獨吞。這茶,清心敗火,能治五臟邪熱,明目益氣,《本草綱目》載,它是虛星的精華,常飲能延年益壽。舅家養生除喝槐豆茶外,凡老人每天早上,開水浸一碗米湯,捏上一點紅糖,喝進肚裡,覺得溫熱舒適。姥娘為我是個孩子,也給我浸一碗喝上,還叫我喝些淡茶。莊戶人家的這種養生法,還真管用。我闖關東歸來,三根筋挑著頭,瘦鬼一般,喝了三個月的米湯,身上滋潤了,有了胖小伙樣子。
在我的記億里,舅家的冬日,生活一直過得艱苦。主糧是自己種的五穀雜糧,地瓜干煎餅和野菜小豆腐,是家常便飯。立冬之前,舅和妗子們去山野里,挖來苦菜、萋萋菜、苜蓿芽,還揀一些地瓜葉、蘿蔔纓、榆葉、桑葉等,在院子里晒乾,收藏起來,在漫長的寒冬里,做小豆腐吃,或蒸菜窩窩頭吃,摻上很少的豆面,人人吃著噴噴香。院外的山坡上,種著很多柿子樹,秋天裡刮柿餅賣錢後,妗子們還採下一些掛屋牆上,時間長了都變成「烘柿」,攤煎餅時取下來,把柿子戳個小孔,將汁液旋轉著捏在鏊面上,刮它幾圈,就成了「柿子煎餅」。我的童年時代,第一次吃到這種甜甜的香香的煎餅,就在舅家。別看用土法兒攤的糖酥煎餅,可比市場上賣的更好吃。幾個舅當時都是正當年,他們一天三頓飯,吃習慣了「煎餅小豆腐」,外出干木匠活,各家也沒有好食品伺候,幾乎都做小豆腐,加瓜干煎餅,也都覺得吃的是好飯食。那時候的冬天,下雪天特別多,寒流經常來,誰也沒有暖暖的防寒衣,又是臨朐荒年剛過,根本就沒有燒煤炭的火爐,家有一盤炕,做飯時燒把柴火,取暖條件就不錯了。人們遇上最冷的天,只有不外出,在家睡覺,慢慢把簡陋的被窩暖起來,以度過難熬的寒夜。就是在這樣的生活條件下,舅家人就靠粗茶淡飯養生,卻都活到長壽年齡,有5人活到80多歲,2人90多歲,並且像現在的高血壓、心臟病、癌症等,沒條件檢查,也就馬馬虎虎過去了。
在今天的美好歲月里,憶起舅家冬日的貧困生活,養生的簡單情景,覺得我們的健身,在生活富裕的情況下,該吃什麼,怎麼吃,得需要研究琢磨一番了。我認為,不能盲目的吃得好,無限度的享用山珍海味和補養品,更不能認為過花天酒地的日子,就一定能身體健康,延年益壽,應根據各人的身體狀況決定飲食,不然吃多了反而有害。在這裡,我不是提倡過窮日子養生,但以粗茶淡飯,做到營養合理,保持良好心態,也許是延年益壽的正確途徑,最適合的仙藥良方。
馮恩昌,1937年生於山東臨朐。曾任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兼文聯主席,系中國民間藝術家協會會員、山東作協會員、中國鄉土詩人協會常務理事,全國田園派著名詩人、作家,「農家小院派」代表,被譽為東方詩神。作品多次在國內外獲獎,曾獲亞太地區民間文藝最高獎「金飛鷹獎」終身成就榮譽稱號,被評為世界文化名人、國家一級藝術家稱號,馮惟敏傳說傳承人,已出版文學專著18部,《糖葫蘆》、《故鄉蟬歌》,選入全國全日制中學閱讀課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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