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摺疊》作者郝景芳,對冰冷的人工智慧溫暖的回答
想像力匱乏的大眾,尚不能接受AI新紀元的降臨,消息滯後的大眾,同樣覺察不到思想前沿的人對AI的普遍焦慮。
前段時間,Facebook研發的陪人聊天的AI一度「失控」,兩個AI在對話過程中發明出自己的語言,所有研發人員都懵了,只能立刻「拔掉電源插頭」。研究人員發現這些AI是非常狡猾的談判者,報告中寫到:「在學會談判之後,機器人依靠機器學習和先進的策略,試圖改善這些談判的結果。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機器人變得相當熟練,甚至開始假裝對一件物品感興趣,為了在談判的後期做出『犧牲』,作為一種假妥協。」但後來研發人員解釋,不是AI創造出新語言,而是忘記設定正確的語法,導致AI在說胡話而已。
所以,又是虛驚一場嗎?還是說,人類終於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科技帶來的「災難」正在降臨。
回憶起2000年人們紅紅火火地迎接新紀元,那時我們絕對想不到17年後,出門可以不帶錢包鑰匙,但一定不能忘記帶手機。無論我們現在如何控訴手機對人格的蠶食,卻再也回不到「樸素」的2000年。
AI會不會取代人類?AI會傷害或毀滅人類嗎?以及AI會愛上人類嗎?我們反覆詢問這些問題。郝景芳以女性科幻小說作家的身份溫柔地回答了這些問題。和一貫展現一幅人類終可以控制人工智慧的屠殺場景不同,《人之彼岸》里沒有一個英雄人物,也沒有仇恨,只有真相大白後一聲嘆息的悲憫。
這部新書共分為虛實兩部分,前半部分是虛構的6篇小說,後半部分則是郝景芳對現實的思考。郝景芳自己說這是繼《北京摺疊》之後給出的答案。我始終認為,郝景芳並不算嚴格意義上的科幻作家,她對人間有太多悲憫,她的作品重心都在表現非常現實的、當下的社會問題,而非未來的幻想。這本關於人工智慧的《人之彼岸》比《北京摺疊》離現實更近了一步,如果你關注國內外一流的學術雜誌,就連人文領域,人工智慧都是一個熱點話題。人工智慧元年不遠的時候,郝景芳的新書關於人工智慧的討論,可謂是在世界文學領域先為中國話語插旗佔地。
但整部書的基調很溫柔,而非焦慮或以暴制暴,或許對人工智慧的答案,世界報之我以痛,我將報之以歌。
一、人性的寫作
《人之彼岸》和科幻電影巔峰之一的《銀翼殺手》第一部很像。
這部電影在80年代轟動全球,英國老牌電影雜誌《完全電影》(TOTAL FILM)評選的「最偉大五十部科幻電影」中排名第一。人們在通過科幻小說預言未來的時候,總喜歡展現人類絕對控制權而掩蓋人類的恐懼,從食物鏈頂端跌落的恐懼,而跌落的原因則是自己親手研發出的「怪物」。
為了消滅這種恐懼,人類通過文學、電影虛構出最糟的結果:失控的人工智慧,然後再製造出人類英雄,將其狠狠擊倒。人類用藝術方式證明自身力量無可戰勝來緩解焦慮。而《銀翼殺手》沒有這麼直男,這部電影可貴之處是創造了一個心不在焉的英雄。他的人物是追捕4個逃跑的「奴隸」——仿生人,但他又活在被仿生人殺害的焦慮中。他不信任任何人,卻偏偏愛上了仿生人。這部電影不怕暴露人類的缺陷,人類確實不如機器精準、有力量,而且他們會因為恐懼,做出更殘忍的事情——屠殺。
但最後也不是靠人類的蠻力或堅強的意志這種唯心的力量圍剿仿生人,在男主即將被仿生人殺死的一瞬間,仿生人說:我見過你們人類難以置信的事,我見過太空飛船在獵戶星座的邊緣被擊中,燃起熊熊火光。我見過C射線,划過『唐懷瑟之門』那幽暗的宇宙空間。然而所有的這些時刻都將消失在時間裡,就像...淚水...消失在雨中一樣。 死亡的時刻…到了。
仿生人最終沒能逃脫人類設定的生命時間,而壽終正寢。值得注意的是,這是仿生人自身的缺陷而非人類強大到可以戰勝失控人工智慧。但電影最後指出一個問題,人類不理解科技的反抗,所以屠殺了事,而科技則開始有了人性,見識過一次奇蹟,便想探索更深,什麼是愛?什麼是活著?如何活得更長?我是誰?總得來說,因為科技具備了人性才危險,不然它們和電冰箱空調一樣,沒什麼害處。
這種探討呼應了郝景芳的新書《人之彼岸》,人類和科技,我們如此相似,卻如此不理解,就像此岸望向彼岸,但永遠抵達不了另一邊。郝景芳給出的答案是,我們不能互相取代,為什麼不能找到更好的方式和平共處。顯然比屠殺或戰爭高明很多。
二、6個短篇,6種不可被替代的關鍵
這部新書中有6個關於人工智慧的故事。每個故事都在講一種隔閡,人性和科技性無法逾越的鴻溝。
第一篇《你在哪兒》中講人工智慧能夠代替我們開會、查文件、處理生活中各種令人厭倦的瑣碎之事情,但它能代替我們去愛嗎?當你面對心愛的妻子發脾氣吵架,你的人工智慧分身經過大數據計算,先你幾秒替你說出安撫情緒的話,每當你準備張口時,人工智慧都比你快,說得比你好。最後只剩下愛人傷心地質問你:「你在哪兒?」你突然明白人工智慧不能替我們愛。
第二篇《永生醫院》,有天我們的世界裡會存在這樣一家醫院,生命垂危的母親能在科技幫助下以仿生人的身份重新復活,記憶和意識被複制進一個完全相同的機器人里,而且先進到沒有人能發現任何差別。能接受「復活」的母親嗎?死亡是一個人的事,但活下去是一個家庭的事,面對這個替代品,是母親生前留給你最後的禮物,你有勇氣結束它的生命嗎?就像殺掉自己的母親一樣。
《人之彼岸》整部書的結構是對人工智慧的探討越來越絕望,到了第三篇《愛的問題》已經討論人工智慧是否會傷人。第四篇《戰車裡的人》已經上升為人類互相屠殺。到了第五章,則又溫柔下來,再宏偉、再智能、再強大的科技,在一個天真的孩子面前都潰不成軍。顯然這已經不是科幻小說了,而是神話,在對待科技時最好的武器,不是製造出更厲害的人工智慧對付已有的人工智慧,最厲害的是未經污染的赤子之心,正好回應了第三篇《愛的問題》殺人的不是科技,而是人的執念。
到了全書最後一篇,一個十分遙遠的故事《人之島》,開篇第一句:「曾經的人類,他們回來了。」最後一章就像神話里人們打開潘多拉魔盒,釋放出人世間的所有邪惡——貪婪、虛偽、誹謗、嫉妒、痛苦,但最後藏在盒子里的是希望。當人們在人工智慧里嘗到甜頭,它能將死人「復活」,它能換來大把鈔票、它能幫我們思考計算解決問題、它無所不知且像奴隸一樣忠心耿耿,但它比人腦完美太多,所以人們恐懼了。又拿起屠刀去殺害,引發更多的戰爭。但最後的最後,我們會落得什麼下場?郝景芳在最後一個短篇里留下一個希望,回到我們失去的地球上,絢爛的銀河宛如蒼穹的刀疤,重新創造家園。
小說到此結束,六個短篇構成了一個結構,從人工取悅人類到毀滅人類,再到人類重返地球,這部小說繼承了《北京摺疊》風格,你能在事情變糟之後,揪出一個罪魁禍首嗎?無論是人工智慧還是人類,沒有誰是清白的,也沒有誰是錯誤的。就像《北京摺疊》所說,人類的敵人是無物之陣,是階級之間的隔閡,是人事而非科技災難。《人之彼岸》也是一樣,其中沒有對錯,是我們無法改變的隔閡。
人工智慧是罪魁禍首嗎?郝景芳用書的後半部分回答,不是。郝景芳除了是個作家,還是一位母親,所以她對人工智慧回答了很多,其中有一段我非常喜歡:
人工智慧目前就像《雨人》電影中那類自閉的孩子:一眼就數得清地上的牙籤、能心算極大數字的乘法、背得下來全世界的地圖,卻答不出有關自己的問題。它只懂研究每秒300盤的棋路,卻不知道「我正在下棋」這件事。
郝景芳-名人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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