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樹荒煙過獨流」

清人詠獨流的詩作，筆者所得寓目並且年代較早者，為康熙間查慎行的《晚泊獨流》。查氏為浙江海寧人，是武俠小說作家金庸之先祖，他是康熙四十二年（1703）進士、「清初六家」之一，有《敬業堂集》行世，其時詩壇領袖王士禎對其曾有「當與古人爭勝毫釐」之譽。他的這首詩，為其暮春時節南歸路上經於獨流時所作，詩中這樣寫道：

關城春向盡，小艇下津門。

風止橋形直，潮來水氣渾。

蒲魚喧晚市，櫻筍憶鄉園。

歸路三千外，從人屈指論。

此詩言及南運河的晚潮現象。「水氣渾」三字，揭出其時南運河的一大特徵，那就是河水渾黃，元人揭徯斯《楊柳青謠》中「楊柳青青河水黃」，所詠便為此狀。「蒲魚喧晚市」一句則告示人們，彼時的獨流，傍晚時分會有一個頗為繁鬧的魚市。

乾隆前期，天津詩人金玉岡（1711—1773）也作過一首《過獨流》。金氏是一位不樂仕進的散淡之士，曾恃其善畫之藝，游萬里而不持一錢，其詩曾得梅成棟「如冰壺玉碗，不著塵氛」之頌，有《黃竹山房詩抄》傳於今。這首詩屬對頗為工穩：

偃仰篷窗下，輕帆一葉飛。

波隨沙曲曲，風送柳依依。

倚檻經魚市，沿村認酒旗。

他時蓑笠便，來此坐漁磯。

作者並未登岸，而是身倚船篷而漫觀獨流之景。他看到，此地河水平曲，楊柳旖旎，既有喧繁魚市，又有飄香酒家，於是很希望日後能有機會前來是處一垂其綸。

天津水西庄賓客厲鶚（1692—1752），北來時亦曾有過《獨流口》之詠。厲氏是浙江錢塘人，乃浙西詞派中堅之士，此詩載其《樊榭山房續集》，為七言絕句：

軍容無復泛龍舟，古樹荒煙過獨流。

若使鎮州存佛乳，關南誰遣作邊頭。

「獨流口」，為此地北宋時之稱。首句原有註：「周世宗北征，下三關，由此泝流而西，事見《通鑒》。」作者途經獨流，猛然憶起《資治通鑒》中關於周世宗顯德六年（959）征契丹乘龍舟至此之記，爰將其事吟為詩之首句（末兩句為今正定縣事，與獨流基本無涉）。

到了清代中期，廣東高要人馮譽驄（字叔良，號鐵華）路經獨流，亦曾發過類似的思古之幽情。這位道光二十四年（1844）中舉、曾任金華知府、有《鈍齋詩鈔》傳世的詩人，在其《過獨流昔官軍破賊處》詩中這樣詠道：

縱目平蕪闊，居然古戰場。

寒沙沉劍戟，廢壘下牛羊。

日落墟煙寂，天空秋水長。

亂余幾人在，應與計耕桑。

舊時的刀劍，已沉埋於河沙之下，往日的戰壘，如今任憑牛羊上下徜徉。日落煙寂、天空水長之中誰能料到，此一平蕪遼闊的耕桑之地，當年還曾是兩軍廝殺的古戰場，想到此，作者焉得不大為感喟，遂為此弔古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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