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云：憶昌臻老法師生活中的那些小事

心中只有眾生沒有自己

在昌臻老法師八十多歲的時候，有一次，我在城裡跟他會面，曉得他有些情況很艱難。我說：「師父，您帶個侍者嘛，你都80多歲了。」他只是搖頭，也不說什麼道理。他出去講課、辦事，都不帶侍者，自己背個包包就走了。

那個時候，他接手了報國寺的這個擔子，因為還在寶光寺擔任了教務長，要定期去講課，經常在兩地間奔波。那時，樂至到成都的車不多，為了擠上那趟車，有時候只有翻窗子，昌臻老法師也翻過窗子，因為那邊的上課時間是確定好了的，實在被逼得沒有辦法，確實很辛苦。

我知道這些情況後，就跟老法師說：「您沒有侍者，我剛好有幾天假，師父您去彭州龍興寺講普門品時，讓我當您的臨時侍者吧。」他點頭說可以。在講普門品的時候，是在一個學校裡面，人又很多，他又要講又要寫，實在太辛苦了。因為他畢竟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早晨起來還要上殿，晚上又不用餐，還要寫黑板字，作為臨時侍者，我實在於心不忍，就對他說：「師父，您只管講，我就蹲在黑板底下，用手撐起在黑板上寫出來，讓大家結合您講的，看到黑板便於理解。」他說可以。

就這樣，我跟他一起，當他的侍者。在龍興寺講普門品時，課間休息或下課後，需要上廁所的話，就要通過一個廣場、一個操場，走很遠，還要經過一個茶館，才到得了廁所。到了以後，廁所里有很多人，非常擁擠，有茶館裡的人，也有我們聽課的人。有時他也覺得為難，我說：「師父，我們回到我們住的房子裡面，我找個罐子，您就在那裡小解，解了我來處理。」一開始，他不同意，後來，當我說道，您跟大家一起擠廁所，會讓大眾產生不好的聯想。他就聯想到在解便過程中產生的尷尬場面時，就同意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要是站在眾生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就容易說服他，而站在他個人的角度考慮問題，很不容易說服他。

一塊捨不得吃的豆腐乳

還有件小事情對我震動很大。有一次，跟隨老法師去金剛洞講法，早上跟大家一起吃飯時，他們給我們買了一些蕎麥饅頭和豆腐乳。剛開始，我沒發現什麼，等到老法師只剩幾口稀飯時，我發現老法師只在豆腐乳旁邊沾了點豆腐汁，就著把稀飯吃下去了。按我們的習慣，只要需要，一筷子就夾下去了，吃得了多少算多少。而他，因為只剩幾口稀飯了，就沒有去夾完整的豆腐乳，而是在邊上蘸了兩三下汁水，就把剩下的稀飯喝完了。

當時我看了非常震驚，師父平時在講經堂的講經是言教，而這個，對我來說是身教，非常非常震撼人心！事隔多年，我一直深深地記得，為了一塊豆腐乳，他捨不得一筷子夾下去。

飛到桌上的一點點餅乾末

有一次，我到他的寮房裡去，我們在談問題時，發現他穿的羅漢服全是打了補丁，衣領上，袖子上，全是補丁，而且針腳很粗。我問：「師父，這衣服是您自己補的？」他說：「不是，我請人補的。」因為跟師父很熟悉了，我就說：「是嘛，針腳這麼粗，我補的針腳還要細點呢。」

後來，一個侍者給他端來一些餅乾，這個餅乾很脆，他一咬，鬍子一翹，就有一點點碎末飛到桌子上了，他就用手指頭，把餅乾末沾起來吃了。我作為他的弟子，他也不避嫌，這是他生活中很自然又很真實的細節。

這就是真正的修行人！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只有這樣的深深海底行，才能到高高的山頂立。這高山與海底是一體的，一致的，沒有深深的海底行，不可能到高高山頂立。他可以深到哪一步，也可以高到哪一步。這些雖然是老法師生活上的小事，卻遠遠超過了我讀書所獲得的受用。

你這一輩子就是學修弘嗎？

在我心裡，昌臻老法師是我的「恩師」。所謂恩師，是恩德之師，不是普通的師長，是他老人家的一句話，把我挽救回來了。

原本，我是不願意出來弘法的，我就想按照佛教的教理所說，走學、修、證這條路，而且，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正確的。記得有一次師父在青城山講法，他說：「王居士，等下完了您發個言，談個感想嘛。」我說不不，總是婉言謝絕。無論師父怎麼勸我，我總是有理拒絕他。

現在想起來，感到很慚愧。記得當時師父說：「您擔心這樣，擔心那樣，您懂得這點就講這點嘛，您是擔心下地獄嗎？」我不是不尊敬師父，但是我太堅持自以為有依據的學修證了，以後才慢慢認識到，佛法的究竟是什麼，修那麼多法門，你到底修的是什麼？證，你能證得到嗎？末法時代，能證得正果的有幾個呢？所以這條路走不通。師父的教育，讓我慢慢地把「學修證」轉變成「學修弘」，後來，我就發心出來弘法了。

有一次，我在成都給師父打電話，電話一通，我就馬上報告：「師父，弟子王定雲，現在可以問問題了嗎？」師父說：「可以了。」於是，我就開始問了。我當時悟出來一個問題，原來的「學修證」，我這一生不可能有成就，我已經轉成了「學修弘」，自以為正確了，難免有些沾沾自喜，語言上就表達出來了。

師父在電話那頭，聽著聽著，電話里沒有聲音了。但我明明聽到他的呼吸聲，說明師父沒有掛電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等了好長時間，突然，師父輕聲細語地、輕描淡寫地、溫和地問我一句：「你這一輩子就是學修弘嗎？」哎呀，這句話，如五雷轟頂，我曉得這下遭了，我還認為我已經正確了呢。「你這一輩子就學修弘嗎？」你死不死？死了怎麼辦？下輩子又來「學修弘」嗎？下輩子你知道嗎？下輩子你能掌握嗎？

這時，我才曉得，學凈土法門最重要的是求往生，解決生死問題，這才是終極目的。師父的這句話在關鍵時刻挽救了我，所以，我非常非常感恩他老人家。

△王定雲老師

（本文根據昌臻老法師誕辰一百周年座談會王定雲老師發言整理編輯）

善思如母眾，難忍無量苦，

憶念蒼生情，世世永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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