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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峻讀詩:你好,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WORD TO WORLD / 這就是你抵達世界的方式

顏峻讀詩:你好,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圖片為日本藝術家Shintaro Ohata的作品。乍一看是一幅浪漫色彩的油畫作品,但走近之後會發現每幅作品實際上是繪畫作品與雕塑作品的混搭。雖然是兩種表達方式的結合,但不論從色彩還是材質上都銜接得天衣無縫。藝術家將日常所見描繪齣戲劇般的效果,並且由於其作品中光線的處理以及二維和三維空間的交錯,彷彿整個作品有一道光源一般。


你好


者:張語嫣


你好,

像第一次認識你一樣問好。


有時,


看著窗外的星星,


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時間好久啊!

久得我也記不清了,


只是隱隱中記著,


未來也許還會遇見你。

顏峻讀詩:你好,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顏峻讀詩:你好,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朗讀者:顏峻,詩人、聲音藝術家。噪音催眠師,即興演奏者,主要從事即興音樂、實驗電子樂、田野錄音和聲音藝術。同時也從事詩歌和隨筆寫作。撒把芥末(Sub Jam,前期名為鐵托)廠牌的創辦者。

顏峻讀詩:你好,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顏峻生於蘭州,畢業於西北師範大學中文系,曾在亞歐美澳各國巡演和參加音樂節。

顏峻讀詩:你好,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文|顏峻


張語嫣是張海龍的女兒。我們見過一面,那時候她大概5歲。現在她十幾歲了,居然還沒有叛逆,還寫起了詩,正在成為好學生,陽光燦爛,一派中產階級的祥雲籠罩在頭頂。這使我多少有些困惑。

顏峻讀詩:你好,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左起:顏峻、張海龍、張語嫣、馮國偉


張海龍是我的兄長,長發微卷,胖大,圓臉,說話聲音細小,恰似張飛穿針眼。我們在一起朗誦,幾米的長卷,長詩,從手中抖出去,使觀眾受到驚嚇,或者是驚喜。但這記憶,並不比我們的酗酒和嘔吐更壯烈:過量的語言,不再為身體所消化,無法解碼也不能編碼,以能量的最簡單形式,伴隨著痙攣和眼淚,離開身體,以流動而腥臭的長卷加入萬物的平等的腐敗進程中去。那曾經是一種隱約的叛逆:生活畢竟是平庸的,然而語言的劇烈活動,可以使人理解平庸,愛平庸,並解救平庸。


「詩是嘔吐,不是算計。」一個我並不那麼迷戀的頹逼詩人如是說。我深以為是。我也深以為,在直覺之下,有嘔吐般的計算,不得不的思想,向重力屈膝的語言的遊戲。青春並不永駐,有一天詩人也會重複自己,並且怕死。如果身體背叛了語言,那麼就讓身體毀滅好了。那東西總歸是要完蛋的,正如魯迅所說,是要死的。但語言有自己的意志,砍了頭,也還以乳為目,以臍為口,而執干戚而舞。


所謂藝術解放人的天性,在多數情況下,都是謊言:一個幼兒,非男非女,不左不右,亦正亦邪,餓了哭,飽了睡,從不知尖叫和歌唱有什麼區別,也並不以為一把沙土不值得玩上一下午。現在它變成了她,或者他,彬彬有禮,愛祖國,愛人民,會擦拭鋼琴上的灰塵了。那麼人類的天性中,有鋼琴這回事嗎?有西方民主和東方不敗這回事嗎?


那麼沒有嗎?在我的現代性理論和文化殖民學說的陰影之外,鋼琴是無辜的吧:它平靜地接納著灰塵和抹布,與岩石無異。


然而英國打擊樂手艾迪·普羅維斯特寫了本書:沒有聲音是無辜的。


然而她居然寫起了詩。一個人和其他人一樣,從哭,到發明自己的叫喊,到學習語言,和大家共享著熟識的語言,相安無事,然而鬼使神差的,偏離了。那麼就更沒有一句話,一個詞,是無辜的。寫詩從未成為一項安全的人類活動。那畢竟是一件死去活來的事業,伴隨著眼淚和啞口無言,主要是伴隨著巨量的未知,用康德的話說,就是超出經驗的事物:崇高之所源。用老子的話說,就是不知其幾萬里也。在不知其幾萬里的崇高處,熟識的詞語相撞,指出陌生的路:魚變成鳥,常識崩塌,真理令人無法忍受。是啊,老子到了莊子那裡,也就變得花哨起來,也安全起來,這大概也是人類天性:要在危險的遊戲中,找到一個可以炫耀技巧的安全地帶。

顏峻讀詩:你好,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左起:張語嫣、張海龍、顏峻、金延


這80多首詩,我是當做詩來讀的。不是說挖,這麼小就會寫詩了。或者,海龍兄,恭喜恭喜,虎父無犬女。我畢竟以為人類在某些時刻是平等的。詩是這平等的踏板之一。如果我不去這樣平等地讀,那麼平等這件事,就是到死也不會出現:是說身體的死,而不是語言,因為一說恭喜恭喜,語言就已經死了。它是那麼桀驁,又散發著清香與腥臭的流動的事情啊。然而它又不計成敗地,在一切的詩歌和情書和錯別字和塗鴉中,沉默地聽一切人沒有說出來的話。


這裡面,如果刪掉一多半應景的,向語文課本和明信片的鞠躬,那麼還有30多首不會讓人後悔。我既不會後悔去讀,她也不會後悔曾經印出來:就是到了80歲,來看這最不自知的桀驁和未知,也會讚歎人類天性中崇高的一面:每個人都不是只會鞠躬的。


那就是對語言的呼喚的回應,像一個被教育所矇昧的人,學會了語言的枷鎖,又用它去解放自己。語言說你可以從肯定中返回,到不一定,到不確定,到不穩定,你不要再向已知鞠躬了,你回來,我們創造。張語嫣聽見這樣的召喚,而寫出了更多的問號,「也許」,「你在哪?」,「你們還在嗎?」,她假設她的邊界是隨意彎曲和抖動的,就像夏宇寫到的可以曲折和改變的海岸線(而其時,齊秦就喝個半醉在鋼琴上敲出來一些隨意彎曲和抖動的旋律,是為邊界之作曲法),她停止讚美如果讚美是陳詞濫調,她寫了一些短句,像是一隻貓穿過一陣雨:畢竟這是她親眼看見的,微小而誠實的,沒有人可以贈予也無可剝奪的:語言的開始,總是像一個看著雨的人,無有目的,或以為自己有目的卻丟失了目的,而看見了一隻貓,及其運動,體溫,其自由意志。


在那隻貓的鏡頭裡,有一個寫作者,同時也是觀察者,一個不甘於從畫面中隱身的主體:我。她還不知道我並不是我們中的一個,甚至我並不是一種現成的存在,以及歸根結底寫作是為了取消我:然而她是那麼強烈地,渴望著存在。這也是每一個詩人出發的地方:並不是世界如此新鮮,而是世界竟可以如此新鮮:我必須親自加入,像投向湖面的煙頭:我將聽見詞語滋啦一聲熄滅在沉默中,那是我所學習的一切詞語之間的距離所造成的沉默,我之所自。


那麼語嫣,誰是背後發光的人呢?你看見了嗎?詩是對詩意的背叛。詩碎得無影無蹤。詩又或者不是它。詩掉進它自己的藍色里因此決不是夏加爾藍。詩打算悄悄離開卻被人群擁進中央於是詩變成大蒜。你在哪?


我們的影子在交談。


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只是,那些目光又在哪兒呢?


一個尚且無法把握此刻的人,向回憶和未來去找更寬的維度。這簡直是個悖論,就像是向那些已經被命名,被消毒的詞語,去尋找意義。對這樣的世界,它,她,他,始終是不滿的。暗暗地不滿:現成的詞語可以經學習而獲得,現成的世界向她敞開:進來吧,給你自由。然而光從背後升起。她無法用現成的意義去解釋她的此刻。她覺得自己必須要從此刻逃脫出去,或許時間真的是無限的,她幾乎就要感覺到了。在時間的另一個點上,我的中學同學,筆名叫貓及的那位,在牆報上寫:我感覺得到,卻說不出。


那說不出是妙的。如果能給說不出一個舞台,一種用來逃脫的輪廓,一個扳機,那也許更妙。


我簡直覺得,那些沒有被她寫出來的要更妙一些。那些她突然停止的地方,詞窮而意思還在的地方,空行,對此刻的忍耐,對已知的退讓:這才是鞠躬啊,不說話的時刻,她聽見得更遠。什麼堅強的和光明的,以及愛與和平,在此也一併止步,詩人以自己的界限,制止世界的過度的氧化:界限之外是無善惡的彼岸:陌生人始終陌生並且只從背後發光的地方:現在我們是平等的了。


而且我也的確以為我們會在未來相互認識:詩從韻律開始,重複自己,舞蹈,凡是還沒有認識的,一定還有機會再次認識。這是語言的許諾,不是我的。


2016.9.28.法國A城

顏峻讀詩:你好,我以為我會在未來認識你



詩歌的這束光照亮所有的父母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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