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早發白帝城》——快，實在是快

李白《早發白帝城》——快，實在是快

如果說李白的《夜宿山寺》可以用「高，實在是高」來評價的話，那麼他的《早發白帝城》則可以用用「快，實在是快」來評價了。何以這樣說呢？且聽我慢慢道來。其詩曰：

朝辭白帝彩雲間，

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

輕舟已過萬重山。

「安史之亂」爆發後，唐玄宗李隆基逃亡四川成都，而太子李亨則在寧夏靈武繼位，史稱「唐肅宗」，尊玄宗為太上皇。玄宗的第十六子永王李璘企圖乘機起兵與肅宗爭位，邀請李白入幕。李白卻以為永王一心要評定叛亂，所以剛加入隊伍便興高采烈地寫了十一首《永王東巡歌》，以為自己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竟以東晉謝安自比，高調宣稱「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不料，李白還沒來得及跟隨永王去「凈胡沙」，就被肅宗派來的剿亂大軍打得落花流水。結果，永王被殺，李白也稀里糊塗地淪為階下囚，落到「人人皆欲殺」的地步，唯有老朋友杜甫表示「吾意獨憐才」。最後，在親朋好友的全力營救下，李白終於逃出生天。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被判流放夜郎。李白的被流放夜郎頗值得玩味。就像上世紀五十年代末，被毛澤東贊為「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的彭德懷元帥被下放「掛甲屯」，而不是別的什麼地方，也同樣值得玩味。也許，在當時的人看來，李白就像夜郎國的國君一樣自大吧！將一個自大的人流放到一個以自大著名的地方，也真可謂是「得其所哉」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就在肅宗繼位的第二年，一則因為立太子，二則因為大旱，於是朝廷照例大赦天下。此時，被流放的李白尚未到達流放地夜郎，正好行至白帝城。這首《早發白帝城》就了李白聽聞大赦的消息後，從白帝城返回江陵時所作。「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王國維《人間詞話》謂「一切景語皆情語。」「白帝彩雲間」是一幅多麼唯美的畫面，由此可以想見李白被赦後的愉快心情。「千里江陵一日還」，則可見詩人被赦後的暢快心情。這倒未必是詩仙李白的誇張。酈道元《水經注》有言「至於夏水襄陵，沿泝阻絕，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然而，酈道元的純是景語，而李白的這兩句詩卻是景中含情，情景交融。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雖然能表現行船之速，但是相較「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還是稍遜一籌。這兩句詩的意思是說，三峽兩岸的猿啼尚在耳邊縈繞，而詩人乘坐的船卻已經穿過了萬重山，可見船行之速。所以，如果說前兩句詩可見船行之「快」的話，那麼後兩句詩則可見船行「實在是快」。猿啼可說是三峽的一道風景線。還是在《水經注》中，酈道元又說：「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凄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戴叔倫《送人游嶺南》詩有云：「紅芳綠筍是行路，縱有啼猿聽卻幽。」然而，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說，「有有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所以，猿啼是「哀」還是「幽」，不僅取決於猿啼本身，還取決於聽猿啼人的心情。因此，我想李白聽到的「兩岸猿聲」，大概是「聽卻幽」的吧。

當年在長安，賀知章初見李白，就驚呼他為「天上謫仙人」。遙想李白站在赦還的輕舟之上，穿梭在三峽之中，其精神的暢快大概會有仙人御風而行的快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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