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奎:神神秘秘大字河
不是生活在當地,你哪能知道,我們縣域之內,蘊藏著一條東非大裂谷一樣的溝壑,因其形狀如同「大」字,古往今來就叫大字河。大字河溝深林密,壁立萬丈,人跡罕至,動植物種類豐富。因人煙密集,別處不好生存的動物,匯聚於大字河,有的壽命高達幾百年,乃至千年以上,在這裡修鍊成仙,道術高超。
這大字河,先後曾有人家在這裡居住,都因八字太軟居住不成,又一一從這裡消失了。
解放戰爭時期,大字河邊上魏家莊子出了兩個軍人,我軍出兵東北的時候,一萬多人的隊伍由此路過,在村頭開會,作短暫休息,小名石頭,時年十七歲的魏常友參加了解放軍,同等年紀,小名柳生,外號吊瓜,那年參加了國軍。石頭解放後複員回家,據說是騎兵連長,有些軍功,國家管著他的生活,而吊瓜自從被抓了壯丁,一去不返,國民黨新編七十四師駐紮淄川的時候,村裡有人見過他,他讓人傳話回來,叫家裡人放心,他在大官身邊當警衛,不參加打仗,很安全。石頭復原回來不願住莊裡,圖個清靜,帶著老伴住進大字河,直到一九七六年才見著吊瓜回來,村裡人和家裡人,還以為他死了,人已經很老了。據說他的長官投誠的時候,他打死了一個策反的地下黨,畏罪潛逃,進了東北原始森林,隱名埋姓躲藏起來。
石頭在大字河裡有兩套住宅,一套是在上遊河邊小水庫一旁建起來的全石頭房子,兩間屋子,兩個人住著還算寬敞,旁邊種種菜園,喂一群鳮狗鵝鴨,花錢有工資,過著一份自己願意過的生活,舒心自在。另一套住宅深居大字河中部,那不是房子,是在土崖上的一個大洞,十幾米深,內有分洞,分洞沿著崖壁都有窗戶,可通風透光,冬天裡面暖和,夏天涼快,十分適宜居住。先前人們在這裡避難開鑿出的洞穴,如今成了他的樂園。冬天住土屋,夏天住石屋,兒女留在城裡,老兩口悠閑自得。大字河,稱得上世外桃源。
小水庫面積不大,周邊蘆葦,中間一個石頭島子,石頭家養著一群鴨,白天上岸覓食、水裡游泳,夜裡游到島子上,安全過夜,良好的養殖場所。後來則不安全了,鴨子逐日的減少,不見是狐狸還是黃鼠狼子作的怪。石頭老婆心疼,時常坐在水邊瞅著,一瞅就是大半天。
一日,一隻黃鼠狼逮住一隻鴨子,咬著脖子,任石頭老婆怎麼喊都沒用。她抄起一根木棒攆過去,黃鼠狼根本不理她,咬著不放。她一棒打下去,打死了黃鼠狼。
石頭知道了這件事,抱著桿土炮護衛他的鴨子,老在水庫邊上轉悠,三兩天就打死了五六隻黃鼠狼,這還不解氣,滿樹林、滿大字河裡尋找,帶上兩隻黃狗,有時攆急了,黃鼠狼沒處躲藏,哧溜哧溜爬樹上去,石頭槍頭子准,他是軍人出身,而且有著「打跑兔不打卧兔」的美譽,一掄槍杆子,根本不用瞄準,就把樹上的黃鼠狼打下來。
沒過幾天,石頭老婆就中邪了,說出來的話怪瘮人,南腔北調,不是她本人的聲音。石頭就對她說,你走不走?我槍頭子上都是血,粘著兔子毛。打仗的時候,人也殺得不少。再不走,一槍斃了你。厲喝一聲:「走不走?!」他老婆就說:「我走,我走。你別開槍」。他老婆就好了,似乎打了個盹,一切都過去了,問她剛才發生的事情,她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石頭以為自己的法子很管用,繼續與老黃為敵,加倍報復。不料老婆再上邪,他那一套就不靈了,攆不走人家,還被氣得喘不過氣來,這回遇上高手了。
石頭老婆連哭帶笑,上躥下跳,一夜不住的鬧騰。就輕輕地一跳,人已經坐到柜子頂上了,早已是渾身上下不掛一條布絲,挓挲著頭髮,手舞足蹈,提著石頭這個母親才叫的小名,挖苦的話難聽死了。
魏庄的老婆婆老媽媽們聽說了,相約來到大字河,幫著來說和說和,燒香磕頭,磨破了嘴皮子,好話說了一大筐子,就是不管用。
石頭媳婦來神了,她說,石頭連著傷亡了好幾條人命,石頭心黑手辣。俺不就是吃了你幾隻鴨?!她的話說出口來,竟是男人的腔調,山西韻味。
吊瓜自從九歲練武,一身武藝,早晚鍛煉,曠日持久,老來依然堅持這個習慣。在村裡練習拳腳,人家說三道四,說他不是因為武藝,還用得著一生不敢回家!一輩子吃虧就吃在練武上。他於是來到大字河裡練,這裡碰不見幾個人,幽靜得很,是一處最為理想的好地方。他看見村莊里老年婦女一幫人進了石頭家的屋子,就感覺有事。空氣里瀰漫著松香燃燒的味道,唱佛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猜想是石頭媳婦中邪了。憑著一身硬功夫,他就想去試試身手。
當年躲進東北松林的時候,他腰裡別著兩隻手槍,單槍匹馬一個人深入,十幾天見不到一個人的影子。那森林,比大字河妖多了,狗熊、野豬、狼等動物成群,這些危害人類的動物天天不少見。有天傍晚,走著走著,前面出現一個白鬍子老頭,有時是個滿頭白髮的老婆婆,心裡就想,這等沒有人煙的地方,哪來的老頭老太太?掏出槍來就打,叭叭,左右開弓,連著就是兩槍。地上並不見死屍,影像也沒了,卻見紅毛狐狸飛快地逃走,毛色火紅鮮亮,尾巴蓬鬆。
吊瓜悄悄站到窗下,就聽裡面的石頭媳婦操著山西口音在說話。屋裡有一個山西嫁過來的娘們聽了,感到家鄉的口音好耳熟,好親切,問石頭媳婦:聽口音師傅不是本地人吧?石頭媳婦說,家住山西樓斗鎮。吊瓜想,莫不是西山牆上掛著的那把破摟斗?他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石頭屋子的西山牆上,掛著一把木頭做的老耩子,多年不使用了。摟斗里蹲著一隻黃鼠狼,垂下一條蓬鬆的黃尾巴,彎來轉去,撥弄著屋裡石頭媳婦在說話。吊瓜見它正在那裡聚精會神,全力發功,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站在面前。吊瓜一伸手就捉住了它,防它咬著手,捏著它脖子,一用力,屋裡就喊饒命啊,饒命!沒有人腔了。
正好好地說這話呢!滿屋子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驚詫不已。石頭媳婦可憐巴巴的。就見吊瓜捏著大仙的脖子來到了屋門口,石頭媳婦還在喊饒命。一群婆婆媽媽就都跪下了,懇求吊瓜放了大仙。吊瓜一鬆手,那大仙騰地就躥上屋檐,一步步走上山牆尖去,站下來回頭望了望,眨巴眨巴了眼皮。老婆婆老媽媽們嚇慌了神,跪倒一大片,磕頭作揖,請求仙家恕罪。吊瓜哈哈一笑,說,別怕,他被我捏得喘不過氣來,站在山牆上緩了緩神。
石頭媳婦好了之後,石頭規矩了,再不惹是生非。日子雖說安頓了,石頭媳婦卻是不敢在這裡居住了,要石頭帶著他進城,住兒女家裡去。於是,老兩口變賣了一切,連同屋子和大字河中部的土屋,一塊賣給郭庄的一戶人家。這人叫郭寶,兒女大了家裡住不開,於是買下這房子,老兩口搬來住了。郭寶想,咱是守規蹈矩的人家,厚道人,安份老實,不惹是生非,大字河裡住,怕他什麼?石頭在這裡住不成,那叫住不服,他走了,正好倒騰出地兒來咱家住進去,機會難得啊!
郭寶是個勤快人,一天做一鍋豆腐挑出去賣了,空餘開墾土地,餵養了鳮狗鵝鴨,種來吃不了的蔬菜,也一塊帶出去賣了,日子比在莊裡的時候有了起色,老兩口欣喜不已。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油燈下就念叨,過了一輩子緊巴日月,老了,沒想到會鬆散起來。等攢夠了錢,買回一頭小牛來,要買母牛,大了生牛崽。大字河是個好地方,草多樹多,一年添上一頭小牛,還有過不好的日子?過成個地主,怕也是不難。老兩口數算著,憧憬未來,喜滋滋的,就又念叨起石頭夫婦來,好好的日月,偏要跟老黃家過不去。吃你兩隻鴨也就算了,燒燒香磕磕頭,囑咐囑咐,說說好話不就得了?!
好日子總是過得快些,不覺就是兩三年過去了,似乎在一眨眼間。郭寶尋了這塊寶地,日子真的就像預想的那樣,一天天好起來了。老夫婦倆幹得更起勁了,睡覺不到天明,一樣營生干不完,就盤算著下一樣營生,滿腦子發財經,精神愉快,心裡舒暢,干著活也不累。這日子有奔頭。
一年一度的春天降臨大字河,冰消雪融,山坡上的老泉子,淙淙地淌下清洌洌的溪水,杏花在溝溝坎坎上開放,處在槐樹林子里也是鮮艷奪目;叫春的鳥兒歌喉婉轉明麗。太陽照曬得暖洋洋的,郭寶脫下棉襖,老粗布白汗褂扎進腰裡,赤腳在山坡上開地,掄起钁頭,哪像是這等年紀的人了!
北歸的大雁,變幻著隊形,日夜鳴叫著飛翔在大字河上空,留戀這裡的美好風光,盤旋迂迴一陣。這是一處有山有水的北國幽林,春風復甦了這裡的一切,就連郭寶也一樣,幹勁空前。兒女大了,分門立戶,老兩口又感覺回到了年輕時代。
這個季節,村莊里的人們蟄伏了一冬,也都開始春季生產勞動了,燒燒地邊草,刨刨小塊土地。有人在郭寶家祖墳那裡燒荒,乾燥的春天裡,稍有一點風,火勢就難以控制。突如其來的一股旋風,把火引向旁處,似乎是股神奇的力量引導著,瞬間引燃了郭寶家祖墳里的松柏,林地里一片大火,烈焰衝天,人不能近前。
大火過後,余煙裊裊,郭寶奶奶的墳墓,從一個窟窿里冒著煙火。郭寶急眼了,扔了杴钁,跑回家挑起鉤擔,挑著大字河裡的水,一擔連著一擔,一氣挑了好幾十擔,直到把奶奶墳里的火澆滅。
墳內砌了青磚,水都積在裡面,並不滲漏,破碎的棺材板子漂起來了,水霧騰騰,看不真切,似有小動物在裡面遊動。
郭寶哪裡想到,救火闖了大禍了。從那一天,他家大難臨頭,長達一年多的時間裡,求生不得,欲死不能,過著人間地獄般的生活。這一切,他當初全然不知道,皆是因為得罪了黃老仙家。
郭寶做著豆腐買賣,一天做一鍋豆腐挑回莊裡去賣,風雨不誤。誰都喜歡郭家的豆腐,即結實又出味,秤鉤子掛著都能稱,豆腐手藝占著一絕。
救火後的第二天,一早郭寶就把豆腐挑進村裡去,梆子一響,很快就召來顧客,揭開蓋布,郭寶傻眼了,一竹篩子豆腐,壓得平平實實,本應連包袱的絲紋都清晰地印在上面,卻見滿上面被貓爪子攪了,亂糟糟的,泥土糞便都有。買他豆腐的人見了哈哈大笑,一躬到地,全都笑傻了,說這樣的豆腐,挑回去自家吃吧!
郭寶怎麼都想不明白,好好的豆腐,挑到莊裡咋成這樣子了呢?路上又沒有人動過。甚是奇怪。
這個晚上,郭寶老婆中魔了,用男人的腔調說,一把火沒有把我燒死,你還要灌死俺!郭寶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有仙家居住在老人家的墓穴中。冤枉啊,冤枉!我是單純的救火,完全不是故意的,這是天大的誤會。
哪裡知道仙家住裡面!
誰會理呢?誰都不會。老婆又說了,一家七口燒得焦頭爛額,少腿缺胳膊,尾巴也被燒掉了,好歹算是有人還喘著口氣,又被郭寶挑水淹死。這郭寶,罪惡難赦!
郭寶老婆起初三兩天一次上邪,而後愈發勤了,每天一次,都是天傍黑的時候,而且非常準時,掐著鐘點一樣。再以後一日數次中魔,不分晌午晚上,不再定時了,一上了邪,好幾個師傅附體,有男的有女的,最危險的是她能上牆爬屋,腳尖點地,輕輕一縱身,人就直線上升一二十米,有時落在屋脊上,有時落在樹梢上。一根指頭粗細的小枝就能擔動她,在上頭顫悠顫悠的,一百多斤沉重的人,輕得像只鳥,簡直比一隻雞還要輕快。她的知識豐富多了,雖然不出門,誰家有了醜聞,她第一個知道,八十二輩子以前的事情,她都記著,誰去勸說,她揭誰的短,幾乎沒有人敢近前。
這樣的事情,只好請神家,找來幾個卻是都不中用,人家都是說,我家的神權力小,管不了這事,再請別人吧。問道請誰家,人家說,附近沒有管得了的人,您家的神,權力大著哩!
當時,正值建國初期,自從建立起新的政權,政府講求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根本不信這一套。吊瓜活著的時候,他能治邪,他死了,請誰?請公安吧,於是報告了公安局。
公安很重視,卻是不肯相信能有這等事。還是派人來了,來了兩個年輕的公安員,二十來歲,一身海軍藍衣裳,鮮紅的領章,平頂警帽,一顆紅五星,英俊瀟洒,相當幹練。聽了郭寶講述,兩個公安員決定住下來觀察觀察。世間哪來的這等事情!
這天晚上,正好預約了一位神家,公安員吩咐,該怎麼進行還怎麼進行。院子里燒香焚紙,磕頭作揖,唱佛聲聲。郭寶夫妻跪在一旁,陪著磕頭,郭寶還時不時拿一條小木棍,撥拉撥拉燃燒的紙堆。未完全燃盡,暗紅的燒紙片,這時在騰騰的火焰中紛紛升空。兩公安員正房裡間的土炕上,蹲守在窗戶跟前,一人手裡掐著一支烏蘭的小手槍,從窗戶紙上的小洞里望著院子里,觀察著動靜。
院子里擺放了一張方桌,供養的酒肴端上了四個盤,剛剛放齊,全部離桌,慢慢升起來了,齊刷刷要上天。兩個公安員相視對望了一眼,急忙跳下炕去,一溜小跑到了院子里,看到四個盤子繼續上升,已經比房頂高了。公安員舉槍就打,砰砰砰砰,連續幾槍,空中落下菜肴和盤子碎片。焚香念佛的人、郭寶夫婦,無一不嚇得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大氣不敢出。
兩個公安員在院子里轉了轉,什麼動靜都沒有了,安撫院子里的人不要害怕,都回屋裡去。
太奇蹟了,人世間竟真的有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前所未聞啊!在郭寶家坐下來,公安員詳細了解情況。兩個小時內安然無恙,看看天色已晚,兩個公安啟程彙報去了。以後不知何等原因,公安再沒有來過。
從春折騰到秋,折騰到年,豆腐做不成,生活沒了來源,郭寶面對著瘋瘋傻傻的老伴,辛酸淚一把連一把。石頭能夠從大字河跳出去,自己呢?回哪兒去?每一天都在這裡煎熬著,這日子實在沒法混了。
年夜這天晚上,一盞昏黃的油燈掛在石頭屋子前的老杏樹上,螢火蟲一樣的光點在大字河的樹林中閃閃爍爍,屋裡炕頭上燒著地鍋子,一鍋開水咕嚕咕嚕翻著浪花。郭寶守候在一旁,不時地往灶底續著木柴。這段時辰老婆沒再上邪,坐在熱炕上。她很安靜,倒是變得木訥起來。
大過年的,神和人一樣,安安靜靜都在過自己的大節。
水餃早就包好了,郭寶端過來,就要下鍋里,還對老婆說,下上吧,到院子里放一支鞭,就算過了這一年。
這個年,郭寶不再燒紙焚香,虔誠敬神一輩子,熬了這麼個下場,心灰意冷。煮上水餃,吃頓包子,盼著來年變變樣子,一切都順和起來。
村莊里鞭炮聲傳來,爆豆一樣,霹靂啪啦響著。一九四七年打縣城,槍聲也是這樣密集。
大字河裡很安靜,就這一家居民,溝崖回應著村莊里的鞭炮聲,天空一派黑暗,氣溫很低,凍得人伸不出手來。
郭寶把水餃下到鍋里,沸水翻滾著白生生的小麥麵餃子,拿勺子攪了攪。待到第二個開鍋,鍋里一下滿了驢屎蛋子,隨著氣浪一塊滾動,不見一個水餃。郭寶震驚了,不相信是事實,眨眨眼睛,透過熱氣,看仔細了,還是一鍋驢屎蛋子!郭寶還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舀起一勺,勺子里盛著一個草糞蛋蛋,端到眼前看了,真真實實就是一個驢屎蛋子。勺子當場就拿不住了,郭寶一陣眩暈,嘔吐感強烈。鎮定了一回,郭寶端起鍋子潑地上了,隨後摔破了鐵鍋。滿地又是餃子,白生生的,不見一個驢屎蛋子。郭寶又好奇,走到跟前,抬腳過去碾開一個,白菜肉餡,一點不假,全是自己和老婆包的。
郭寶意識到,那蹲大神並沒有遠去,在這裡陪他過年來了。
年後的日子,郭寶老婆上邪的頻率逐漸減少,以至於平安下來。連續十幾天都是這樣安靜,郭寶越是心裡不踏實,犯起疑忌來了,以為不一定是好現象,說不定會有想不到的災禍要來,更加不安起來,神經質的,他已經嚇怕了。在這樣的恐懼中,度過了好些日子,一直平安,懸著的心漸漸落地。
去年救火的日子來到了。郭寶把這個日子記得清清楚楚,他怎能忘了呢?忘不了。這一年來,遭受了別人不可想像的痛苦,沒死也給扒了層皮!
這個晚上,郭寶萬沒想到,他老婆又上邪了。她先是打盹,張嘴打哈歇,這是前兆,郭寶見多了。郭寶十分害怕。出乎他的意料,仙家附體開口講話,說的話全是賠不是,一口一個對不起,對不起。還說,這一年來,無辜讓您遭了很多罪,卻是冤枉了您。別無補償,您就養豬吧,多買幾頭,保您發財。
原來,黃大仙也有差錯的時候啊!
郭寶哭了,嗚嗚地哭起來,越哭聲音越大。老婆緩過陽來,拉著男人勸說:「聽老師的話,咱就養幾頭豬吧。」這回自己說的話她全記著。郭寶還在哭,他哭著說,一年來沒有收入,糧食不多,拿什麼來買豬?
郭寶還是聽從了這個建議,東借西挪,湊了幾個錢趕集賣豬仔。
這年春季大旱,土地板結,無法下種,經過一九六零年特殊困難的人們,怕極了挨餓,能封的嘴就封住,像羊牛一類吃草的家畜留下來,豬就不行了,它吃糧食、吃糠菜,離開糧食不行,各家各戶紛紛都賣豬,大豬賣給收購站,小豬賣到市場,賣豬的多,買豬的少,豬仔價格低廉。
這年的老母豬存欄量極少,都是天旱欠收被糧食逼的。這個背景下,大豬小豬都便宜。郭寶反其道而行之,一下買了六頭豬仔,趕回家來,像羊一樣放著,溝溝坎坎的草芽芽,樹芽芽,家裡沒有糧食也能餵養。大字河真是好地方!自從聽了神的話,相信了錯怪了他的神,堅信一定能夠引領他走上致富的路。
黃大仙幫人發家的事情說來很多,過去,有的財主家騰出專門的房子供大仙居住,好吃好喝伺候著,囤里的糧食怎麼挖都不減少,那才是神氣啊!
這年的旱情沒有堅持許久,到了夏季,雨量充沛,秋糧大豐收。新糧收下來,六頭廓落豬有了糧食餵養,長肉長膘,眼看著肥起來,氣吹著一樣。郭寶看著心裡喜歡,老婆喜得眉開眼笑,日子過得舒服起來。
糧食的豐欠,直接關係著豬的行情。市場上小豬少了,因為春天裡處理掉了大批母豬,產不下豬仔,秋後糧食豐收,買豬的人就多了,小豬價格日日高漲起來,反過來促進大豬價格高漲。春天裡處理掉了那麼多豬,豬的存欄量過低,豬肉緊缺,大豬的價格就高起來,返回頭來又促進了小豬價格高漲,大豬小豬相互抬價,連根豬毛竟也成了一寶。
郭寶家的六頭大肥豬,引得村裡人來看,羨慕不已。這六頭肥豬,六個元寶啊!真正補償了過去一年來的經濟損失。
人人都知道郭寶靠著養豬發財了,人人也都知道郭寶經歷的那些磨難,都知道他是被冤枉了,也知道黃大仙回報他。
以後的日子裡,黃大仙附了村裡人,說郭寶案是一件冤假錯案,徹底予以平反了。同時下凡的師傅好幾個,都稱呼那宣判的師傅為沒尾巴六叔(可能是那場大火的倖存者)。
森森大字河,這個人煙罕至的地方,每踏進一步,內心都在產生一種神秘感。多少年過去了,郭寶夫婦進入了天堂聖地,他的房子和土屋無人住,土地無人種,再沒有一家住戶遷進大字河。
——2017年12月23日(本故事純屬虛構)
張玉奎,東城街道劉家董庄村,1963年生人,初中文化,喜愛文學,不斷從事文學創作,先後在沂源和臨胊多家刊物發表雜文,系縣作協會員。
※安樹芝:三十多年前的元旦
※馮恩昌:舅家冬日
※劉福成:臨朐中華文化雕塑園
※張玉奎:我的家鄉——雲中草原
※劉福成:冬至吃餃子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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