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貓者說：這隻神秘的東西

文｜ 韌霧

我希望自己能寫出像貓一樣神秘的東西。

——愛倫·坡

馬克·吐溫說過：「一隻貓要比人們想像的更聰明，因為人們能教它做各種各樣的壞事。」當然他一貫是以貓喻人，借貓諷人。但很多人都言之鑿鑿地聲稱，從貓那兒學到了很多東西。紅衣主教黎塞留在《三個火槍手》中被寫成可怕的大陰謀家，這個路易十三時代的鐵腕宰相一生最愛貓，養了至少4隻貓。據說貓們都享有俸祿，平時吃的都是備受獸醫推薦的雞胸脯肉。每當黎塞留接待外國使臣，或是與大臣們商討開會時，總有—只貓陪在他身邊。他感覺貓在場可以使他更謹慎冷靜，就像是一個秘密顧問。

馬克·吐溫與他肩頭的小貓。他一向是愛貓派的激進分子，贊貓的同時總忍不住順道把人類批判一番

查爾斯·布考斯基，《時代周刊》稱他是「美國下層人民的桂冠詩人」，他就像自己作品中的那些社會邊緣人，活得隨意和放任。但養貓和寫詩一樣，他從未懈怠，「它們是救世主。你養的貓越多，你的命越長」。為他寫傳記的作者說，因為照顧貓，「布考斯基在晚年變得良善、多情」。另一位被改變的貓奴來自香奈兒的掌門人。「老佛爺」卡爾·拉格斐的白貓丘比特，早已盡人皆知，上《芭莎》封面，有自己的專欄，作為代言人被印在各種化妝品、包包、衣服上，一年狂賺300萬歐元。丘比特原來是卡爾朋友的貓，但他倆―見如故，「現在還沒有人與動物結婚的先例，我從沒想到我會這樣愛著—只貓」。當被問及丘比特給他帶來了什麼，卡爾答道：「因為它，我變得不那麼自私了。」

作家們往往會感謝貓。當代知名女作家喬伊斯·卡羅爾·歐茨說：「我之所以能寫出這麼多東西，是因為貓咪總愛坐在我的膝蓋上。她打著呼嚕，我不願起身驚擾到她。她可比我的丈夫冷靜多了。」作家赫胥黎則說要向貓咪求方法論，「如果你想成為能炫耀點心理學的小說家，或者寫人和他們的癖好，最好的辦法就是和一對貓生活在一起」。美國偵探小說家雷蒙德·錢德勒有隻母貓「達姬」，達姬喜歡躺在他的手稿上，錢德勒把達姬親切地喊做「貓秘書」，認為她其實是在幫自己看稿子。加拿大女作家露西·莫德·蒙格瑪麗在寫《綠山牆的安妮》時，寫上幾個章節，就把它讀給自己的灰色虎斑貓「達菲」聽。

恐怖小說的先驅，也是偵探小說的鼻祖——美國作家愛倫·坡就說，「我希望自己能寫出像貓一樣神秘的東西。」他似乎也做到了，短篇《黑貓》是一篇常常會被人提起的哥特風格代表作。小說以第一人稱描寫情緒失控、逐漸狂暴的「我」，虐待殺害了家養的黑貓，又殺掉了妻子，而貓以一種靈異的方式回歸，最後成功實現了復仇……愛倫·坡寫作時，他的玳瑁色的貓最喜歡蹲在他肩上，作為第一讀者，不知有沒有看得貓毛直立。

貓也會回饋貓奴們榮譽的嘉獎。18世紀的法國畫家夏爾丹，1728年因靜物畫《鰩魚》一舉成名，一個月後便被入選皇家學院院士。雖題為《鰩魚》，這幅畫的畫眼更像是左側那隻跳到桌上的貓，躬著背，貓毛炸開，似乎是因為小爪子踩到了桌上銳利的牡蠣殼。畫面不但增添了動感，還不乏趣味，讓很多人印象深刻，難怪作者如此迅速就被當時畫壇最具權威的機構所吸納。法國作家伊夫·納瓦爾性格孤僻，深居簡出，愛貓「迪弗斯」完全是他生活中的一個伴侶。他的小說《一隻世故的法國貓》寫貓亦寫人，探討愛情的本質與人性的荒謬，讓他包攬了兩項法國文學大獎：龔古爾獎與法蘭西學院獎。薛定諤的同行們也曾帶著輕微的醋意表達過，如果不是量子力學中那隻盒子里永遠不知是生是死的貓，物理界之外又有多少人會知道他的名字呢？

《泰瑞莎之夢》，1938年，巴爾蒂斯，油畫。巴爾蒂斯11歲時畫貓的組畫，受到大詩人里爾克的稱讚，並資助他出書，這份鼓舞成了他繪畫的開端。貓和少女，更成為貫穿他一生的畫題，共同構成了巴爾蒂斯畫中神秘而難以言說的曖昧氣氛

更多的貓直接化身繆斯。1919年，11歲的巴爾蒂斯與貓結緣，他畫了40幅素描，描述主人公與小貓「咪仔」邂逅出遊到最後分開的故事。詩人里爾克是他母親的摯友，格外青睞這組稚氣天真的作品，不僅資助其出版，還親自為其作序。巴爾蒂斯自此受到鼓舞，後遂前往巴黎學畫，「咪仔」成了他繪畫的開端。貓和少女，更成為貫穿他一生的畫題，貓與女孩們一起玩耍或是遐思，共同構成了巴爾蒂斯畫中神秘而難以言說的曖昧氣氛。甚至一部關於貓的作品會啟發另一部，T·S·艾略特的詩集《老負鼠講述的世上的貓》（「老負鼠」是當時艾略特在他朋友間的化名），直接被韋伯拿來化用改編為紅遍全球的音樂劇《貓》。

作品中的貓會和作者的生命交織同構。2007年諾獎獲得者女作家萊辛，以寫女權與種族題材而聞名，她還有一本小書《特別的貓》，在中國遠比她的代表作暢銷得多。《特別的貓》中有殘酷也有溫情。其中記錄了萊辛在非洲農莊里度過的童年，那裡無論對於人還是對於動物，生活都是嚴峻的。萊辛也曾抓起點22來複槍擊斃侵擾的野貓，家貓會不斷跑出去變成野貓，而當它們的繁殖速率超過容忍限度，等待它們的也將是一場屠殺。這段經歷為她日後與貓相處，打下了某種藍色的基調。「在我與貓相知，一輩子跟貓共處的歲月中，最終沉澱在我心中的，卻是一種幽幽的哀傷，那跟人類所引起的感傷並不—樣。我不僅為貓族無助的處境感到悲痛，同時也對我們人類全體的行為而感到內疚不已。」萊辛年輕時離開非洲轉戰英國文壇，把第一次婚姻帶來的一雙兒女留在了身後。《特別的貓》初次發表時，她題詞將它獻給留在非洲的女兒，似乎也是一次傳達溝通的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