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終究一庸眾

Vista政商智庫高級觀察員 袁訓會_文

2014年2月1日，韓寒發布了他的最後一篇博客文章，是一個小黑點，自此，他的博客再也沒有更新過。但即便是這樣一篇從標題到正文都是一個小黑點的文章，仍然有著20多萬的點擊。

韓寒在博客時代的影響力，無人可以匹敵，他文筆辛辣的時評閱讀量動輒上百萬。那個時候的他，在自己全球瀏覽量第一的博客上，嘲諷社會中的種種愚蠢和不公，寫博客甚至寫到了「出了大事看韓寒怎麼說」的境界。

著名作家、優秀賽車手、人氣博主、青年領袖……甚至還被提名為美國《時代周刊》全球最具影響力人物候選人。因為在公共事件上的敢言和屢屢發聲，韓寒在名氣漸大的同時，聲望也與日俱增，成為公眾和媒體青睞有加的寵兒，不少上了年紀的知識分子也紛紛稱讚他是有膽識有思想的年輕人，感慨幾十個自己都不頂不上一個韓寒。

初中時代的韓寒，因為創作小說《三重門》，成為知名的少年作家

這一切，在2012年發生了變化，先是年初韓寒在博客發表《談革命》、《說民主》和《要自由》三篇文章，闡述自己對這幾個敏感議題的看法，引來一片爭議。緊接著，半路殺出一個方舟子，他撰寫文章質疑韓寒過往文章，無論是早期成名作，還是博客上的時評文章，都有代筆之嫌。

圍繞著韓寒「代筆門」的爭議，2012年一個整年都沒停歇，在方舟子的「攪局」下，輿論瞬間分化為「挺韓」和「倒韓」兩派，甚至有不少關係不錯的朋友因為此事分歧斷了交。當然，這件事爭論到最後是一地雞毛，持不同看法的人誰也說服不了彼此。韓寒儘管沒有「被打倒」，但在那些被方舟子「說服」了的公眾眼中，他的形象終歸是崩塌了。

2012年，方舟子質疑韓寒文章系代筆成為當年最火爆的文化事件

也正是從那一年開始，韓寒的博客文章寫得越來越少，點評時事仗義執言的批判性雜文更是鮮見。也就是說，被人質疑「代筆」之後，過去幾年時間裡，韓寒非但沒有拿出有力作品作為反擊，反倒是在寫作這條路上逐步退縮，退到今天，恐怕很多人都忘了韓寒的作家身份了，更別提意見領袖了。

不過，這幾年不怎麼寫文章的韓寒也沒有歇下來，他搖身一變當起了導演。靠著過往積攢的名聲，他在微博時代同樣是坐擁數千萬粉絲的大V，一條微博動輒轉發數十萬，不寫文章不談時事的韓寒，影響力仍不可小覷。轉行做導演，韓寒這個自帶票房的大IP，處女作《後會無期》票房就高達6.5億，在電影市場賺得是瓢滿缽滿。

如果韓寒只是安靜地當一名導演，偶爾在微博晒晒自拍，宣傳宣傳新片，儘管會讓不少人為輿論場上少了一支戰鬥的筆而惋惜，但終歸是韓寒的個人選擇，無可指責。遺憾的是，拍起電影來的韓寒，在資本面前，不僅屈服地低下了頭，甚至干起了「惡意營銷」的行當。

事情想必不少人也都知道了。1月20號，韓寒在其微博發布了新電影《乘風破浪》的主題曲，因為這首歌的歌詞充斥著「直男癌」式的表達，遭致眾多網友的批評。一些女權主義者更是被歌曲激怒，撰文抨擊韓寒低級營銷的同時，呼籲抵制韓寒新片。

這首歌的歌詞概況起來大概表達的是，一個未婚男人希望自己的妻子在婚後：你要起得比我早睡得比我晚，做家務、做飯、照顧我家裡人，養孩子，不許比我早死，你不要迷茫因為我比你更迷茫，你做這麼多，我應該不會沾花惹草，也許、可能不會。

韓寒在自己的微博表示，這首主題曲改編自上世紀80年代佐田雅志創作的《關白宣言》，改編後的主題曲名字叫做《男子漢宣言》。但誠如不少批評者所言，這不是什麼男子漢宣言，而是赤裸裸地大男子主義宣言，歌詞中充斥著對女性社會地位的貶低，宣揚的是妻子就應該遵守「三從四德、相夫教子」這樣的腐朽性別觀念。

遭致輿論的激烈抨擊之後，韓寒又在自己的微博上發布了另一首電影主題曲《男子漢誓言》。儘管他在微博中聲明，新歌「不是什麼反轉，兩首歌至始至終描寫的就是一個自卑笨拙但很努力的男人，用一生在愛他的女人，但每天還是為了生計而奔波。」 這首歌同樣改編自佐田雅志的歌曲，名字叫做《關白失腳》，創作於上世紀90年代。於《關白宣言》而言，《關白失腳》在日本就是一個反轉，兩首歌發佈於日本不同時期，描述了一個日本男人從婚前的盲目自大，到婚後的自卑軟弱，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反轉效果，這兩首歌在當時的日本傳唱度頗高。

但絕大多數中國人並不熟悉這兩首日本歌曲，更不知道前後兩首之間的反轉效果。但改編者韓寒就不一樣了，他在知道兩首歌前因後果的情況下，改編出新片「雙生主題曲」之後，卻仍然選擇在不同時間節點發布，就很難讓人不聯想到這是一場「營銷」了。

電影尚未上映，主題曲就已經炸了，輿論的反應多少達到了營銷的預期。只是在一片爭議聲中，韓寒的形象再度滑落，而且針對他的批評，可謂愈來愈不留情面。要命的是，韓寒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而且自辯說是「女權人士過於敏感、上綱上線」，完全沒有要向那些被歌詞和營銷手段冒犯了的人道歉的意思。

針對新片主題曲《男子漢宣言》引發的爭議，韓寒第二天在微博發布《男子漢誓言》，並這樣辯護道

實際上，韓寒早就表露出了自己的直男癌傾向，並且多次發表歧視女性的言論。比如，他說「做我的女朋友肯定不能出去工作」，甚至表示自己在外邊出軌了，「女朋友最好安靜地不要說話」，這些言論都曾不同程度引發公眾的不滿。只是在說那些話的時候，韓寒身上「意見領袖」的光環實在太大，以至於很多人寬容了他在這個問題上的錯誤認識。

這麼多年過去，韓寒在女性問題上的認識非但沒有改變和進步，反而變本加厲地拿「直男癌」做營銷。男女平等平權，這種近乎常識的現代文明價值，已經被絕大多數中國公眾所接受，沒曾想在韓寒那兒卻是缺失的。不得不說，對於曾經作為權力反抗者和嘲諷者的韓寒而言，這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如果說屢屢發出直男癌言論，還只是在問題認識層面上有欠缺的話，那麼在明明知道會冒犯一批人，還拿直男癌這樣的低級梗來做營銷，那簡直是一種自甘墮落。不過，韓寒的墮落也不是起步於此，在推廣他的上一步電影《後會無期》的時候，片方廣告就曾主動炒作「國民岳父」概念，甚至連自己的女兒小野都「沒放過」。

2010年，韓寒在接受《南方周末》採訪時說：「幾年前就有人請我拍戲、唱歌、做商演、做代言，都被我拒絕了。」「我去年推掉的代言至少有500萬到1000萬，靠寫作和賽車，我一共賺了兩百萬，我認為自己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寫東西的人。」回過頭再來讀韓寒當年的這番話，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反諷。這位曾經標榜不為物慾所驅使的「反叛者」，如今對資本的溫順和盲從簡直到了令人大跌眼鏡的地步。

「一個聰明的青年人、說出了一些真話，他就讓這個時代的神經震顫不已。與其說這是韓寒的勝利，不如說是庸眾的勝利，或是整個民族的失敗。」同樣是在韓寒聲望近乎頂峰的2010年，專欄作家許知遠不合時宜地寫下了這樣一段話，6年過去，不知道當初為此批評甚至謾罵許知遠的人，看到今日的韓寒，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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