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幻影劍——第三次印巴戰爭中的幻影III戰鬥機

背景

1965年第二次印巴戰爭爆發後，美國隨即對印巴兩國實施武器禁運。這次時間長達五年的禁運對印巴兩國空軍造成的影響截然不同。印度空軍由於仍能夠從蘇聯獲得新式作戰飛機，因此其裝備的更新換代並未受到什麼影響。而巴基斯坦空軍長期以來一直以美製飛機為主力裝備，禁運使其一下子失去了作戰飛機的來源，這對空軍戰鬥力的影響可想而知。因此在戰爭結束後，巴基斯坦就不得不努力尋求新的作戰飛機來源。幸運的是，此時中國向巴基斯坦伸出了援手，殲-6戰鬥機開始批量進入巴空軍服役，使其仍能保持一定的戰鬥力。同時巴基斯坦還通過伊朗，從西德和加拿大獲取美製飛機的零備件，以儘可能維持現有的F-86和B-57機群。但即便如此，印巴兩國空軍裝備實力的對比，仍不斷地朝著不利於巴基斯坦的方向發展。在這種局面下，巴基斯坦空軍開始將目光投向歐洲。

巴基斯坦空軍第5戰鬥機中隊的幻影III戰鬥機及其中隊標誌

對巴基斯坦空軍來說，最迫切的需求是獲得一種具備夜間低空飛行和全天候攔截的能力新式多用途戰鬥機，以儘快取代老舊的F-86戰鬥機和B-57輕型轟炸機。在考察了多款歐洲戰機後，巴基斯坦空軍認為法國達索公司的幻影III型飛機雖然並不能完全滿足他們的需求，但這種裝備有「西拉諾」II型火控雷達和多譜勒導航系統的三角翼戰機，已是可供選擇的型號中最好的一種了。經過兩年的評估和分析，1968年初，巴基斯坦同法國正式簽定採購協議，購買18架幻影-IIIEP單座戰鬥機、3架幻影-IIIDP雙座戰鬥教練機和3架幻影-IIIRP單座偵察機。整個採購項目有一個別具特色的代號：藍色閃光一號。

1967年秋，首批前往法國接收幻影戰鬥機的巴基斯坦空軍飛行員在薩戈達基地的合影，前排左即法魯克.奧馬爾少校。這些飛行員首先在巴國內用F-104B進行超音速飛行體驗，然後再前往法國接受幻影的改裝訓練

這批24架幻影飛機在1971年第三次印巴戰爭爆發前全部交付完畢。首批6架幻影III(編號67-101至67-106)於1968年3月初運抵巴基斯坦，最後一架則在1970年初抵達。巴基斯坦空軍將其全部裝備綽號「戰隼」的第5戰鬥機中隊。該中隊駐紮在西巴的薩戈達，幻影III的一系列戰術訓練和演習也在此地進行。

戰爭降臨

1971年12月3日，第三次印巴戰爭全面爆發。印度在這次戰爭中的主要目的是幫助東巴基斯坦(即今孟加拉國)獨立，從而肢解巴基斯坦。受到自身軍事實力和地理條件的限制，巴基斯坦無力在東西兩線都發動攻勢，因而只能集中兵力在西線展開進攻，試圖奪取印度西部有戰略意義的地區，迫使印度接受政治談判，從而阻止其對東巴的入侵。而巴基斯坦空軍的一項主要任務，就是全力支援陸軍的進攻行動。

根據巴基斯坦空軍參謀部門在1971年7月做出的預先評估，在下一次對印度的戰爭中，持續7到10天的交戰就可能使巴空軍損失100到120架作戰飛機，以及相應的空勤人員。這差不多就是損失了三分之一的空軍兵力。但巴空軍也清楚地意識到，空軍的支援力度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陸軍在西線作戰的成敗，進而決定著國家的命運。因此必須全力以赴，即使付出更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從1971年8月開始，巴基斯坦空軍的各個作戰單位就加強訓練，為戰爭做準備。在1965年的印巴戰爭中，巴空軍曾成功地對印度西部的空軍基地進行了空襲，將相當數量的印軍飛機摧毀在地面上。但此後印度方面也充分吸取了經驗教訓，在空軍基地的掩蔽工事構築、裝備的偽裝隱蔽和疏散，以及對空防禦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改進和提高。因此對巴空軍來說，雖然是在熟悉的空域作戰，但絕非輕鬆的故地重遊。

戰爭爆發後，巴空軍首先集中力量，在西線陸軍主要作戰方向上，對印度的前線部隊和後方基地、雷達站進行持續不斷的空襲。此外巴空軍還以一部分兵力，從北面的克什米爾到南面的卡奇，沿著漫長的印巴邊界線廣泛出擊，進行淺縱深的襲擾性攻擊，以儘可能牽制、消耗印度的空軍和防空力量。

對地攻擊

1971年12月3日下午16時30分，巴基斯坦正式宣布進入戰爭狀態。21分鐘後，巴基斯坦空軍的第一波空襲編隊起飛，撲向預定的印軍目標，並於17時09分至23分間對印軍的機場、雷達站進行了轟炸。參加首次空襲的機型包括F-86「佩刀」、F-104「星戰士」和幻影III。其中幻影III出動了兩個四機編隊，分別由第5中隊中隊長哈基穆拉中校和阿夫塔巴.阿拉姆.卡汗少校指揮，他們領受的任務是分別對印度旁遮普邦境內的阿姆利則機場和伯坦果德機場進行轟炸。

哈基穆拉中校後來回憶道：「12月2日那天我趕到前線的一個雷達站，在那裡對印度空軍在黎明和黃昏時分進行的戰鬥巡邏飛行進行觀察，以掌握其活動特點，為制定相應的戰術提供依據。第二天中午12時左右，基地指揮官打來電話，要求我立刻返回。下午15時許我趕回到基地，從指揮官那裡領受了黃昏時分攻擊阿姆利則和伯坦果德兩個機場的命令。」

飛行中的巴空軍幻影編隊

「我隨即回到中隊里，將攻擊任務進行了詳細的布置。我親自率隊攻擊阿姆利則機場。攻擊編隊的每架幻影掛載兩枚1000磅(454千克)炸彈和兩個1300升副油箱。起飛後，編隊以480節(889千米/小時)的速度在大約30米的高度上進行超低空飛行。抵達目標上空後，我們由南向北對機場進行了俯衝轟炸。投彈後在機場北面大約3.2千米處以540節(1000千米/小時)速度拉起脫離，並一直爬升到1800米的高度上。」

正在接受BBC記者採訪的哈基穆拉中校

「在我們將飛機拉起後，驚訝地發現跑道上的燈光依然亮著。看來對手完全沒有防備。空中沒有敵機，地面防空火炮一直到我們投彈後才開始拚命射擊。我通過無線電簡單地詢問了編隊里其他飛機的情況，得知他們都完成了投彈。整個編隊最終安全返回薩戈達。後來通過無線電監聽我們得知，阿姆利則機場在當天夜裡和第二天白天都無法使用。」

空中獵手

在對地攻擊之外，作為巴空軍中最好的戰鬥機，第5中隊的幻影III還被賦予了兩項重要使命：對分別執行高空偵察和夜間攻擊的印度空軍「堪培拉」飛機進行攔截。對前者，幻影III通常採用大角度爬升的戰術，以雷達制導的瑪特拉R.530空空導彈實施攻擊。而對後者，問題就有些棘手。由於缺乏完善的地面低空雷達網，再加上山區地形的限制，對夜間入侵的目標很難切實掌握。而當時的機載雷達又不適宜對付低空目標。此外入侵的「堪培拉」裝備有雷達告警器，又能得到印方電子情報的支援，往往能夠及時向飛行員發出預警。因此對其成功攔截的難度相當高。

印度空軍的「堪培拉」輕型轟炸/偵察機

儘管如此，巴基斯坦的幻影III還是在12月4日取得了一個夜間攔截戰果。當天夜間，印度空軍的一架「堪培拉」B.58轟炸機試圖對薩戈達的幻影基地進行攻擊，但在途中遭到了納伊姆.阿塔上尉駕駛的幻影III的攔截。上尉發射了一枚AIM-9B「響尾蛇」空空導彈，一舉將「堪培拉」擊落。機上的兩名印度空勤人員：飛行員薩遜上尉和導航員阿德瓦尼上尉，均隨機陣亡。

印度空軍的「獵人」戰鬥轟炸機。印度是「獵人」飛機最大的海外用戶

12月5日，幻影再次取得空戰戰果。在戰爭爆發後，巴空軍派遣了一個幻影四機編隊進駐薩戈達西北面的米揚瓦利空軍基地，負責保護機場和設立在瑟蓋瑟爾的防空雷達。12月5日晨，瑟蓋瑟爾雷達站偵測到有印軍飛機來襲。兩架幻影III立即從米揚瓦利起飛攔截。升空不久他們就發現有兩架印度空軍的「獵人」戰鬥轟炸機正試圖對雷達站實施俯衝攻擊。由於天空中已經布滿了己方防空炮火炸出的煙團，幻影雙機沒有跟著「獵人」進入俯衝，而是向高空爬升待機。結果在爬升過程中由於視野受限而失去了和「獵人」的目視接觸，最後只能空手而回。

梅穆德上尉的座機：67-112號幻影IIIEP

編隊指揮官薩夫達爾.梅穆德上尉對這個結果非常不滿，他申斥了兩名飛行員，指責他們沒有跟隨印機俯衝。不過上尉沒有想到，不久後同樣的問題就會擺在他面前。

幾個小時後，瑟蓋瑟爾雷達站再次發出兩架印度「獵人」飛機逼近的警報。梅穆德上尉立刻和他的僚機飛行員蘇海.哈米德中尉駕機起飛。很快，和上次相同的情形出現了。上尉沒有猶豫，他命令僚機跟緊自己，隨即對準「獵人」沖了下去。發現被幻影咬住的「獵人」迅速丟棄所有外掛並進入低空，分散開來向東逃命。考慮到自己的僚機經驗不足，梅穆德沒有解散自己的編隊分頭追擊，而是命令僚機跟著自己追擊其中一架編號為A1014的「獵人」。憑藉著幻影的速度優勢，上尉很快就逼近了那架「獵人」，並抓住機會用航炮開火兩次，擊中了「獵人」的左翼。而他的僚機也鎖定了敵機，並發射了一枚「響尾蛇」導彈。被命中的「獵人」當即墜落，駕駛該機的印度空軍第20中隊飛行員米斯特里少校沒能跳傘逃生。

薩里姆丁上尉座機67-102號幻影IIIEP側視

12月6日中午，剛加入第5中隊才兩天的空軍上尉薩里姆丁駕駛一架編號為67-102的幻影III EP，從薩戈達基地起飛，隨行的還有他的僚機里祖汀.謝赫上尉。他們的任務是前往拉合爾東南，支援那裡正受到印軍飛機攻擊的巴基斯坦地面部隊。在飛行途中，他們接到地面雷達站的通報，敵機已結束攻擊，正向其基地返航。因此薩里姆丁雙機的任務改為在巴基斯坦境內進行戰鬥巡邏，並等待新的任務指示。

印度空軍蘇-7戰鬥轟炸機。據稱在出售蘇-7時蘇聯方面曾提出以優惠的價格換取某些政治利益，但印度拒絕了這個提議，仍以全價購買了這批飛機

沒過多久，新情況就出現了。地面指揮通報有四架敵機正在東北面的沙卡噶赫地區攻擊巴方的地面目標。薩里姆丁雙機迅疾趕往該地區。不久，處在1500米高度上的他們就發現，在其下方有四架蘇-7戰鬥轟炸機正在活動。薩里姆丁雙機立刻向敵機逼近，很快僚機就佔據了一個有利的戰術位置並請示攻擊。薩里姆丁在確認身後沒有敵機後，同意了僚機的請求。而此時蘇-7機群也發現了撲向他們的幻影。印機立刻中斷攻擊行動，拋棄所有外掛，掉頭向東，全速飛向印度境內。

薩里姆丁上尉和他的座機的合影

逃竄中的印機在低空解散成兩個雙機編隊。薩里姆丁雙機盯上了其中一個，他和僚機每人負責追擊一架蘇-7。此時薩里姆丁的飛機掛載著兩個超音速副油箱、兩枚「響尾蛇」和一枚瑪特拉R.530空空導彈。他首先向敵機編隊中靠後的那架蘇-7發射R.530，結果眼睜睜地看著這枚導彈一頭栽向地面。薩里姆丁立刻改用「響尾蛇」，但按下發射按鈕後導彈卻沒有動靜。擔心失去戰機的薩里姆丁馬上發射第二枚「響尾蛇」，這回兩枚導彈出人意料地幾乎同時射了出去。顧不上觀察導彈攻擊效果，薩里姆丁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剩下的那架蘇-7上。此時他的幻影的速度已超過1110千米/小時，射完了所有導彈的薩里姆丁開始用航炮進行攻擊，但無奈距離太遠，沒有命中。所幸的是僚機向他通報說頭一架蘇-7已被他發射的導彈擊落，而這時兩架幻影的油量警告燈都亮了起來，薩里姆丁雙機不得不放棄追擊，向薩戈達返航。當他們最終降落到跑道上時，機內燃油已幾乎全部耗盡。

偵察

還在1971年戰爭爆發前，巴基斯坦空軍就已意識到，隨著印度防空能力的提高，巴空軍老式的洛克希德RT-33偵察機已無力有效遂行對重點地區的偵察任務。因此這類任務當仁不讓地由新銳的幻影IIIRP承擔了起來。偵察型幻影在機鼻處安裝有五台偵察相機，能提供180度全景式航拍圖片，是執行戰術偵察任務的利器。

在戰爭全面爆發前一個月，巴空軍少校法魯克.奧馬爾就駕駛一架幻影IIIRP，深入印度領空，偵察了在加德瓦和查謨之間的印軍裝甲部隊的部署狀況。不過此次偵察飛行採用了根據地形制定的航線，因此有不少區域沒有被覆蓋到。巴空軍很快就出動幻影再次偵察。這次飛行員採用了蛇行航線，最終取得了滿意的偵察效果。

幻影IIIRP偵察機

戰爭爆發後，幻影偵察機主要為巴陸軍在西線的攻勢提供情報支援，其中首要的任務是查明印軍裝甲部隊的部署狀況。12月12日，幻影偵察機對科特.庫帕拉和穆克塔蘇爾地區進行了兩次偵察。在第二次偵察飛行中，飛行員拍攝到了正在薩特累季河以南集結並準備對巴軍進行反擊的印軍裝甲部隊主力。這一情報對巴陸軍而後的作戰部署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這樣的偵察飛行中，幻影也有情報之外的斬獲。12月11日夜，巴空軍上尉納吉布.阿克塔駕駛幻影前往沙卡甘吉-賈姆地區進行偵察。在他起飛五分鐘後，法魯克.奧馬爾少校也駕機升空，其航線在納吉布的南面。納吉布的偵察行動驚動了印軍，兩架正在執行戰鬥巡邏的印空軍米格-21戰鬥機隨即被引導前往攔截入侵的幻影。

參加了第三次印巴戰爭的印度空軍米格-21FL戰鬥機

此時法魯克已深入印度領空。他很快就收到了巴方地面指揮中心的告警，稱在其後方大約40千米處出現了敵方目標。不過少校仍堅持在大約900米的高度上，以740千米/小時的速度執行偵察任務。但很快他就從座艙後視鏡中看到了閃動的火光。與此同時，地面指揮中心要求他立刻轉彎，因為敵方目標正向他迅速接近。

完全在儀錶狀態飛行的法魯克迅疾稍稍壓低機頭，做了一個4g的左轉彎動作，隨即向巴基斯坦境內返航。在轉彎過程中法魯克注意到有一團黃色火焰從他的身邊掠過，緊接著就撞擊到地面上。當時巴方通過電子情報偵聽發現，印軍一架米格-21的飛行員不斷呼叫他的長機，試圖確定其位置，但始終沒有回應。後來通過其他渠道證實，在試圖攔截法魯克的過程中，貪功心切的印軍僚機貿然開火，結果將其長機擊落。

結語

作為空軍基地標誌的幻影III

巴基斯坦空軍的幻影III在第三次印巴戰爭中總共飛行了超過200架次，至少取得了三個得到確認的空戰戰果，而本身自毫髮無傷。四十餘年後的今天，當年參加戰鬥的幻影，絕大多數都已退役，被出售解體。只有少數幸運者得以作為空軍基地的標誌被保留下來，並向後來者無言地訴說著曾經發生在它們身上的那些傳奇往事……文/Gh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