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降臨》中的心理學元素

最近看了部「燒腦」的電影《降臨》（The Arrival)，許多影迷觀後盛讚該片是一部「前所未有的影史奇作，絕對超乎你的想像!」我看完後也感覺該片同樣可以作為很好的心理學教學輔助影片，因為其中有很多與心理學相關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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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降臨》是根據星雲獎和雨果獎得主、美籍華裔姜峯楠（Ted Chiang）的短篇小說《你一生的故事（The story of your life）》改編的。姜峯楠算是科幻小說界大師級人物，三次獲得科幻小說最高獎星雲獎（Nebula Award)。相比較而言，《哈利波特》系列的作者J.K.羅琳僅獲得過一次。30年前，語言心理學保羅·布羅姆曾經認為中國人由於語言中沒有明確的虛擬語氣，因此會限制中國人的反事實思維，比如科學幻想，現在看來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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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里出現過好幾次的關鍵詞——「自由意志（free will) 」並沒有出現在電影的對白中，但小說的中心思想在電影表現得淋漓盡致：如果自由意志不存在，即使你能預知你將來活在這個世間上的一切甚至死亡，但你無法改變其中的一切，這樣的日子是否值得去生活一遍呢？（關於「自由意志」的文章，朋友們請參閱我今年1月9日的博文或微信平台《自由意志真的存在嗎？》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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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自由意志外，電影主要從物理和哲學上討論了時間的意義。在影片中，外星人的世界裡是不存在時間的「過去」、「現在」和「將來」等概念的，它們的語言中是沒有時態的。其實，有時候我們中文的時態也不明確。一句「中國足球隊戰勝日本隊」, 我們真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過去發生的？現在發生的？末來將會發生的？而且電影中外星人使用的是類似中文的象形文字，難不成是暗喻中國文化是世界上最智慧的文化（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這代中國人要對得起自己的祖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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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的科幻和語言學設定是極端版本的薩皮爾-沃爾夫假說（Sapir-Whorf Hypothesis）。簡單講，就是作為表達思想的語言，會反過來影響思想。這兩位學者當年用了許多印第安部落的語言為例，說明這些語言特性對他們思維的影響。比如，薩皮爾-沃爾夫假說中的沃爾夫（Benjamin Lee Whorf ），曾提出霍皮語（Hopi，一種美國印第安語）沒有「時間」的概念，因為他們的語言中沒有「年、月、日」那樣的時間計量單位。後來，經過部分人類學家、語言學家和心理學家的廣泛調查後發現，沃爾夫的論據和結論都是有問題的。其中，對薩皮爾-沃爾夫假設打擊最大的實證研究之一是我曾經的伯克利心理系同事羅施（Eleanor Rosch) 教授的實驗。目前學界的共識是極端版的薩皮爾-沃爾夫假說是不成立的，語言和思維都是心理的產物，二者可能有同步關係而非因果關係（這方面請關注本人即將出版的新書《吾心可鑒：文化心理學》，會對其有詳細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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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講述了一個人文社會科學家拯救地球的故事——影片中的女主人公是個語言學教授——這在電影史上好像極為少見。在唯物主義時代，人類的自由、解放不是經由武器、裝備、技術來拯救的，而是依賴於人類的智慧、理性、人性的善良來實現的。故事情節令人耳目一新，非常符合積極心理學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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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的女教授顯然是著名語言學家喬姆斯基的粉絲，辦公室桌上放著他的書，書架上還有他的照片。其實，喬姆斯基也是個認知心理學家，他在1959年對心理學大師斯金納的行為主義理論的批判，直接推動了心理學的認知革命。從上個世紀70年代開始，心理學被徹底認知化，喬姆斯基是「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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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里看上去像章魚一樣的外星人被稱為heptapods（七肢桶）。確實，章魚的基因組比人類還多，而且60%的神經元分布在腕足上，使得每個腕足可以獨立於大腦行動。章魚和烏鴉一樣，獨立演化出類似於人類的智能，但是在不同的區域和部位——這種現象叫趨同演化。這就意味著從進化角度來講，每一種生物都是平等的，都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特徵變化；也說明我們以前對進化論的理解過於線性、機械和政治化，人不是直接從猴子變來，猴子也不是從章魚變來，只是我們都有著共同的祖先。這才是物種演化的真實意義。

有人曾抱怨彭老師什麼話題都愛往心理學上扯，看個電影，想啥心理學？其實，無心萬物寂寞，有心趣味盎然。尤其是這部燒腦片，如果不用心去看，估計有人會因為看不懂而覺得索然無味。

過年了，最後祝大家歡歡喜喜過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