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少見的都市電影《有話好好說》：現代都市負能量裂變式爆發

D叔喜歡兩部張藝謀的電影，一部是余華小說撐起來的《活著》，另一部就是這篇張藝謀很少涉及的都市電影：《有話好好說》。

[本文由Dreamers電影評論授權作者火麒麟ST原創]

大老粗青年趙小帥與女友安紅分手後又想和好，死纏爛打不放，甚至還花錢雇了幾個人幫他喊樓，都沒能挽回破碎的戀情；安紅的大款新男友劉德龍找趙小帥算賬，兩人大打出手，最後被打倒在地的趙小帥發誓要報仇，將劉德龍一隻手跺掉；而原本與這起糾紛毫無瓜葛的書獃子張秋生因為路過看熱鬧時，背包被趙小帥當武器掄打，砸電線杆上將包內電腦摔壞，於是他為了索賠電腦，奔波於小帥與劉德龍之間......這一系列矛盾碰撞在一塊兒，沒完沒了，最終走向失控。這就是張藝謀1997年的怪作《有話好好說》的大致內容。

對老謀子而言，這部電影只是他在主流市場和視聽手法方面的一個實驗之作。但現在看來，這是他最雅俗共賞的一部作品。如果說喜歡《紅高粱》《菊豆》《活著》還需要有一定的藝術品位，《三槍拍案驚奇》《長城》太諂媚於主流市場，那麼《有話好好說》算是在大眾喜好和個人風格中達到了良好的平衡，而且還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和探討價值。

一、因為「不好好說話」而上演的一串好戲

雖然《有話好好說》講的是由於缺乏合理的溝通造成的一系列混亂，但影片的導演手法和演員整體表現一點也不亂。一方面，情節安排一環接一環，手持攝影和布景一樣粗糲而不粗糙，巨大的信息量通過凌厲而巧妙的剪輯有條不紊地表現了出來，而在飯館的高潮場景，老謀子最擅長的色彩渲染又有了用武之地，燈光和影調輔以官學增老先生的京韻大鼓，很好地體現了情景氛圍的變化；另一方面，以姜文和李保田為主，趙本山、李琦和梁冠華等笑星的加盟為影片增色不少，哪怕本應是花瓶擔當的瞿穎也很好地塑造了安紅這麼一個問題女青年的形象，葛優和尤勇的醬油打得也不突兀，更重要的是老謀子自己在開場的表現絲毫不遜於姜文，還沒有一點大師架子。

這種故事換馮小剛或者其他的一些剛出道的學院派導演也能拍，但難免會出現以下三種結果：要麼就是基本靠對白推進劇情，要麼演員管理失控，最糟的就是連拍攝手法都是雜亂無章。而張藝謀的這部《有話好好說》在當時眾多實力派演員和幕後老搭檔的加持下，不但很好地避免了這些問題，還能在東方式喜劇中自成一派。當年有媒體評論說「《有話好好說》只是對《天生殺人狂》的粗劣模仿」，然而，時至今日，《天生殺人狂》仍然是經典，但《有話好好說》也憑藉先鋒電影風格和中國當代社會現實寫照的結合在國際影壇上佔有一席之地。

二、現代都市快節奏和道德倫理的脫節

《有話好好說》中，沒有絕對的高大全，也沒有絕對的卑鄙小人。看上去很囂張的劉德龍偶爾也講究以和為貴，平時一本正經的張秋生爆發起來比趙小帥還難控制。其實一切混亂的起因也就是小兩口的情感問題，可為什麼最後會越鬧越大，還上升到了刑事案件？是社會讓人變質了嗎？還是紅顏禍水？還是民族劣根性使然？都不全對。

1997年正處於世紀交替之際，城市面貌日新月異，人們的生活水平正如那時候流行的品牌名稱一樣，「步步高」。為了準備與國際接軌，國民生產力也要與時俱進，於是都市生活的節奏也變快了。可是道德倫理觀念的變化趕不上現代都市的變化。像片中那樣的民事糾紛，倒退幾十年前，一般私了，最多找居委會啥的調解下就完了。但在1997年，大都市就已經物慾橫流，但凡思想開放點的人都會喜新厭舊。思想比較迂腐落後的人一旦適應不了都市快節奏的影響，一時想不明白，或多或少都會崩潰。正如片中趙小帥在商店拿著擴音器試音時哼的那首歌那樣：「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如今隨著新媒體傳播的普及，這種脫節造成的鬧劇對很多人而言頂多是茶餘飯後的笑話，但在當時，這個問題就成了已經享譽國際的張藝謀都疑惑並且想探討的故事主題。

三、群體情緒的交互感染

不過，《有話好好說》還有一層現實價值——這是張藝謀自己都沒料到的——就是它展現了群體情緒交互感染的典型案例。

在《烏合之眾》中，作者勒龐談群體心理時提到：「群體容易受人暗示，它把頭腦中產生的幻覺當作現實，而且這種負面情緒經常交叉感染，以致群體中有教養的人和無知的人也表現得沒有區別；群體受整體情感氛圍的裹挾，導致其極為簡單和誇張；群體情緒的誇張也受到另一個簡單事實的強化，一旦表現出來，通過暗示和傳染過程而非常迅速地傳播，導致它所明確追逐的目標力量大增；群體還會偏執、專橫、保守，對於提供給它的各種意見、想法、信念，或者全盤接受，或者一概拒絕，將其視為絕對真理或者絕對謬論......」《有話好好說》中，有兩處情節體現了這種情緒感染的現象。

趙小帥僱人喊樓，引得周圍街坊不滿，街坊無論是否知情、是否和趙小帥站在同一立場，都想給他教訓，連樓上的小孩子都一起潑他冷水；後來張秋生為了阻止趙小帥砍人而故意裝瘋，竟假戲真做，真讓飯館裡的大部分人把他當瘋子，被後廚捆綁不說，還遭受了肉體上的虐待......這種現象自古以來便有，只是以往常被人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處理方式掩蓋。如今隨著信息傳播方式的發展，這種群體無意識的負能量爆發在越來越被廣泛關注的同時，還在虛擬平台上以更可怕的延伸速度越演越烈。

《有話好好說》展現了這麼些細思極恐的社會問題，但很多人不以為然，頂多把它當作一部看著爽的話嘮喜劇片，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一種無奈、一種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