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記憶——高堡人的社火情結

近期，連讀了三篇朋友寫的有關高堡的散文，裡邊分別有高堡社火的描寫，不由勾起我也想寫一篇的勇氣。高堡人，只要一提起社火，總有扯不完的話題，因為他深入人心，受人喜愛，是高堡人娛樂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活動。

經翻閱有關資料介紹，社火是中國大漢民族在春節期間祭奠神靈的民間活動，社是土地神，火是火神，常年農耕的人們，出於對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需求，常用這種形式，進而成為民俗娛樂活動。

高堡社火，包涵平頭，芯子，大件（彩車，彩床，假山，樓閣等造型），芯子上下兩層，三層，組合芯子，並能旋轉。根據劇情需要，組合芯子可上五個，八個或九個小孩。芯子和大件上有紙紮，木工，鐵藝，繪畫等工藝來配合劇情展現。方隊里少不了鑼鼓隊，門旗，彩旗。過去用人抬，現已改用車拉，作為白天活動。高堡社火的另一活動，有舞獅，龍燈，大頭娃，牛老爺，走馬子，旱船，雜耍節目及各種裝扮神靈形象，全是在地上跑的，放在晚上進行，也叫地子。秧歌表演白天晚上都可以展現。關於高堡社火的起源，《高堡社火赴縣記》中的解說詞說：高堡村鎮形成之日，就是高堡社火誕生之時。

耍社火，是民間的狂歡節，莊稼漢要得樂，取水耍社火。高堡社火參與人數多，範圍廣，人人各顯神通，發揮個人特長，顯示個人智力。全村人既是主辦者，也是表演者，沒人計較報酬，自覺奉獻，不計前嫌，深入其中，那才叫個熱鬧。高堡村各年齡段的適齡孩子，都以立過社火為榮，他們扮演過什麼英雄人物，將銘記一輩子。當然，立社火的孩子要五官端正，扮相好看，人們看社火，同時讚賞誰家孩子心疼。特別是跑旱船的姑娘，一定是當年村上最漂亮的姑娘。回想我小時候，我家長輩都是社火局骨幹，和我同年齡段的哥哥姐姐都立過社火，唯我好動，不配合，不得大人疼愛，沒有立過社火，不能說不是一個小小遺憾。

社火本是一種流傳範圍很廣的民間藝術，但在高堡社火里，卻有很多講究和門道。首先緊跟年代，不拘一格，耍熱鬧那年屬相是啥就以此為主題，像龍年說龍，虎年說虎。再就是配合形勢，針砭時弊，主要是用大件，帶動平頭芯子，每次都會內容新穎，推陳出新。大件的製作，凝聚了大家的智慧和創意，利用了木工，焊工，鐵匠，繪畫，剪紙，把關中人的粗獷豪放性格發揮的淋漓盡致。據老人說，當年在老劉家院內製作的「劈山救母」，往出抬時，拆了圍牆才能抬出來。1984年製作的樓閣大件，上下兩層三台戲，12個戲劇人物，底下四個大檁硬抬，16個小夥子抬一截，歇一會，答吼聲伴隨呼哨，引起觀眾一片掌聲。這是社火活動中非常少見的一幕。圍繞國家時局，配合當時中心，高堡社火曾推出過「兩彈一星」，大型「軍艦」，「神舟五號」，「天安門閱兵」，「海監船」，「戰鬥機巡釣魚島」，「老虎蒼蠅一起打」等等造型大件，是周圍村鎮社火里所作不到的。

高堡社火里有個關鍵詞就是「耍」，既然是耍，當然就要有動力，要有趣味，自然區域，團體結社，引起對立，相互爭勝，方顯高堡社火之宏偉。早在解放前高堡就已形成南北西三個社火局，但並不影響全村的團結。高堡村是湯峪第一行政大村的地位從未動搖，12個小隊，從未有過分裂現象。老人曾說過「二月二前耍社火，三月十五護村綱」的典故，社火「爭鬥」，不妨「村綱」。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高堡社火看點很多，但只有直接參与者，才能有切身體會。其中粗獷與高雅，豪放與細緻，爭鬥與默契，直白與含蓄，都有巧妙的結合點。高堡村分三個社火局，以南北對峙最為顯著。就我所知，解放前後在高堡村的歷史上，三個社火局的策劃人同屬高堡村業餘劇團，他們經常在一起唱大戲，唱小戲，個人關係都很密切。到耍社火時，他們都會化妝，包頭，扎靠穿莽，又懂傳統戲裡的內涵，在南北對峙時，利用戲文，適當調侃，適當作弄，挑起戲文上的隱形爭鬥，成為日後人們的談論話題，進而增加了社火的趣味。因有這個因素存在，南北頭都有了特定時代的齣戲人。清朝末年，北頭以九先生，南頭以郭萬寅兩位老人為核心，民國時期，北頭以白佳壽，南頭郭世英兩位老人為核心，解放後北頭以白長選，南頭白登賢兩位老人為核心，改革開放以後，北頭以劉喜民，南頭薛增福兩位老兄為核心。他們都博學多才，德高望重，至今提起社火，高堡人對他們的才智，仍然津津樂道。高堡社火因為有他們，才新意不斷，妙趣橫生，他們留下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仍然是高堡社火的靈魂。

耍社火既然有南北對峙，輸贏就顯得尤為重要。雙方都以對方為鏡子，為籌劃自己陣容加力。首先是大件，在隱秘地方製作，生怕泄密，最後一天亮相，達到一鳴驚人的效果。然後在芯子的端正，驚險，巧妙和數量的多少，服裝的新舊，臉譜的乾淨，陣容的排列，宏觀上有一個對比，在抬出來相互讓社時，有一個相互檢閱，參與者在這時候已經心中有數了。在我們50後參與齣戲後，對戲文博弈已淡化許多，但也很有講究。齣戲既有爭鬥，又有默契。比如，南北社雙方齣戲，從來沒有「掃北」，「征南」的直白戲牌出現，齣戲人特別注重的是，戲文必須和時局，造型，服裝相配合，影射不失含蓄，巧妙利用，恰如其分，在高雅中展現正能量。假如你大件不行，芯子不端，陣容不整，臉譜不凈，戲出的再惡有什麼用呢？至於事後如何評論，啞巴戲，眾說紛紜，各取所需，各取所愛，自己都說自己的好，正如社火錄像帶解說詞中的一句話：「龍爭虎鬥無勝敗，你談我議大家喜」。

我是高堡人，我愛高堡社火，我是高堡土地上的一個草根，一紮下去，就起不出來了。我非常喜歡高堡人描寫我們神秘的高堡，希望以此文拋磚引玉，也希望看到更多的描寫高堡的好文章。

白養勤 2017年元月於高堡

作者：白養勤，湯峪鎮高堡村人。地地道道的農民，熱愛土地，熱愛家鄉，尤喜民間文化。年過花甲，堅持學習，字字句句自己敲擊鍵盤完成，藏在文字背後的情懷值得敬佩。

文圖來源：藍田微志公眾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