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鳥兒會唱歌，為了數百隻越冬黑頸鶴村民寧願燭火照明

文/圖 沖寒

從不丹回來半個月，琴給我打來電話，說特別想念在不丹清晨聽到的鳥兒的歌唱。

不丹的鳥兒真的會唱歌，我倆都聽到了。一次是在中部的富畢卡山谷，另一次是在布姆唐，大約是清晨的5點多，天還沒亮，迷迷糊糊中就聽到屋外小鳥的吟唱，不是嘈雜的吱吱喳喳聲，真的唱成一段小曲，持續了幾分鐘，高低錯落，聲音特別的嘹亮動人。

布姆唐的那個清晨，似乎是兩隻鳥兒在對唱，一曲未了，一曲又響，我們雖然都不懂鳥語，但仍能感受鳥兒迎接新一天的歡欣和雀躍。寫下這段文字時，我家書房的窗檯也隱約傳來了鳥鳴聲，細聽之下也很悅耳動人。心想，為何以往從未留意到，總喜歡抱怨兩耳充塞的都是城市的噪音？佛家說，心裡有什麼，看到的就是什麼。浮躁的心，聽到的，看到的，自然是各種煩。

不丹這個世外桃源，卻有一種能讓任何人瞬間安靜下來的力量。不僅僅是我，我的好幾個熱愛不丹的旅友都有同感。錢鍾書先生說過，洗一個澡，看一朵花，吃一頓飯，假使你覺得快活，並非全為澡洗得乾淨，花開得好，或者菜合你口味，主要因為你心上沒有掛礙。這也就能解釋，為何我和琴對不丹清晨鳥兒鳴唱一直念念不忘，因為，彼時彼地，我們都能做到心上沒有掛礙。

在不丹的好幾個清晨，被鳥兒的鳴唱叫醒後，我喜歡獨自漫步在晨光鋪灑的村道與田埂上，在曠野中嗅著空氣中泥土和稻草的芳香，聽鳥兒婉轉的鳴叫，早起狗兒的蹦噠，溪水淙淙的流淌，半山寺廟的鐘聲，還有泥土鬆動的聲音。萬物有靈且美，這是不丹一天的開始。

不丹人的幸福感很大部分應緣於大自然的滋養，從不過分索取，互為關愛，彼此珍惜。飛機降落不丹境內時，空中可俯瞰不丹全貌，山川、河谷，和點綴其間的藏式房子，像童話世界般美麗，沒有看到因開山採石而留下殘缺山貌。

不丹百姓修建房屋所需木材取自喜馬拉雅山麓的林木，但砍一棵要補種十棵。五世國王旺楚克和王后佩瑪的愛情結晶小王子誕生滿月，王室並沒有舉行奢華的盛宴，而是在全國境內栽下十萬八千棵樹苗，為小王子祈福，環保的理念自上而下，深入人心。

富畢卡山谷是不丹境內黑山的一個冰川峽谷，形似碗狀，且布滿溪流和濕地，每年大概有不到四百隻瀕臨滅絕的黑頸鶴從青藏高原飛臨此地，尋覓最佳棲息處築巢交配產子，來年開春才離開。這些黑頸鶴被視為下凡仙鳥般受到不丹人禮遇，把它們稱為「天堂的鳥兒」。因為黑頸鶴的到來被視為幸福來敲門，每年冬季他們就開始熱切地期盼。

我們此行也特意花了一整天時間，從故都普納卡，途經旺杜波德朗，抵達富畢卡山谷。因道路尚未完全打通，一路泥塵滾滾，冷不防還會遇上跌落的山石擋道，但仍有人無懼路途艱辛，用了整整一天時間，駕摩托車由首都廷布飛馳進入富畢卡山谷。我們在路上遇上的好幾位騎士，滿臉征塵，面目幾不可辨。

我們到達時天已黑，山谷里寂靜一片，唯見一輪圓月高掛。導遊Kinley示意我們屏息靜聽，黑黝黝的松林山澗里傳出黑頸鶴的響聲。為避免這四百隻黑頸鶴受到傷害和干擾，山谷里禁拉電線，大部分基礎設施都埋在地下，為此政府比平時多花了三倍的投資，但他們都認為值得。而在地下電力設施還未鋪好之前，山谷的村民為了黑頸鶴，有好長一段時間都靠燭火照明。

富畢卡山谷有一家寵物醫院，裡面養著一隻叫「Karma」的黑頸鶴，因為被野狗咬傷了脖子和左翼而被安置在此處在康復治療。

我們離開富畢卡山谷的第二天，是當地一年一度的黑頸鶴節，當地人流行將黑頸鶴編成歌曲和舞蹈，在節慶期間表演。Kinley還告訴我們，每年黑頸鶴造訪富畢卡山谷時，會在當地神聖的崗提寺上空繞飛三周，離開時也會結群繞飛，然後飛離喜馬拉雅山脈，返回青藏高原。儘管沒能親眼看到這感人的一幕，但我相信這是真實存在的。「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鳥兒也是生靈，它也一定懷有報恩之心。這與我們平時聽說的國內某些地方每逢遷徙季張設電網捕獵候鳥的惡劣行徑，簡直是天差地別。

不丹人信奉佛教，他們不殺生，小溪里的魚兒不能撈，連蚊子和蒼蠅都不會打。大自然的一草一木甚至一滴雨露，在他們眼裡都是上天的恩賜。每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不丹全民放假，再忙的人也會放下手頭的工作，與親人團聚一起，烤著爐火看窗外飄雪。而每年的雨季也有傳統的雨節，不丹人會收集雨水，感恩自然的賜予。

我們到達的帕羅機場位於帕羅河谷低處，周圍群山擁抱，被列入世界上最危險的十大機場之一。曾有遊客不解地問當地人，為何不把周圍幾處山峰炸成平地，方便飛機起降。當地人聽了大驚失色，這山上的一木一石雖然不會說話，但它們都是生命，怎可為了人類的一己之私而毀滅其他生靈。

這就是不丹，街頭隨便一個普通的百姓，說起人與大自然的相處，都有很樸素卻又很有見地的看法。或許有人會笑話他們閉塞落後，跟不上時代的變化，但這卻是我喜歡不丹的理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