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布：為什麼你每年的「新年願望」都實現不了

文 | 鍾布

世界各國迎接新年都有一個共同的現象：儘管生活在不同的國家，大人小孩都熱衷於定下「新年願望」。到年底，真正能實現新年願望的人少而又少。於是，大家在第二年又重複同樣的「新年願望」遊戲。

熱衷於「新年願望」反映了我們對現有生活狀態的不滿意，說明我們還沒有過上想要的生活。新年到來之際，我們更深刻地感受到這種缺失。茫然無助之後，我們希望為生活重新找到方向。於是寄希望於新年願望，可惜新年許下的心愿也很難改變自己的生活。面對困惑，我們究竟需要才能改變人生？

新的一年，美國開始流行一種新的生活理念：設計思維，英文是designing thinking。

其實不單是在新年人們才會有這樣的困惑。谷歌的搜尋數據顯示，每個月的月末及月初，搜索改變生活方式的人會大量增加。每年的畢業季，我都看到不少美國本科畢業生對即將來臨的生活感到焦慮不安。畢業多年後，他們中的不少人還對我說，這種焦慮仍然困擾著他們。

Christine不是我的學生，但她的經歷是我一些學生的縮影。Christine大學畢業後10多年來一直在美國新澤西Hoboken市的教育行政部門工作。有一天她突然發現，這樣的生活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她說她不知道究竟想要什麼樣的生活，但反正不是眼前這種毫無激情的日子。在她試圖重新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生活時，她遇到了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英國一個寄宿制中學邀請她去創辦一個教師培訓項目。

Christine欣然接受了這份來自英國的工作。為此，她先辭掉在新澤西的工作，買掉所有的家當，準備在大西洋彼岸開始一段新生活。臨近出發的前幾天，Christine睡在一個氣墊床上，旁邊是她的三個大號行李箱。等到英國方面的最後消息後，她準備隨時出發。就在這時，英國打來電話說， 「我們萬分抱歉，無法為你辦理工作簽證。」 Christine不但沒有得到英國那份工作，反而在美國成了失業者。

失業不久，Christine申請成為美國聖經學會的會長助理。會長對她很賞識，親自邀請她申請這份工作，但誰也沒有料到這個非營利性機構的董事會因為財務狀況不好，決定凍結招聘新人。Christine最終沒有得到這個工作。她感到難過的倒不是再次失去了工作機會，而是她心中滋長的一種對人生方向的懷疑。她不斷反問自己，「我的人生是不是走錯了方向？」不久她遇到了新的就業機會，為一家非盈利表演藝術團工作。這一次她終於得到了這份工作，但最近藝術團精簡人員，Christine又成為首批被精簡的員工。

令Christine感到困惑的是，像她這樣工作兢兢業業的人，又有豐富的工作經歷與訓練，為什麼處處碰壁？在生活中，她對自己要求嚴格，每次作出人生決策她都反覆權衡了利弊，力爭做出最有利於自己人生目標的決定，然而現實卻是她距離自己理想的生活更加遙遠。Christine的經歷並非個案，我的一些學生也有類似的經歷。他們雖然沒有失業，但總覺得離想要的生活越來越遠。更糟的是，他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種什麼生活。

來自美國矽谷高科技公司的設計思維有助於我們從新審視生活中的困惑。矽谷科技公司的設計人員面臨的挑戰非常類似。在設計新產品時，怎麼才能設計出你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設計的新產品？曾經在蘋果公司工作的設計師Dave Evans說，在解決一個問題前，你必須首先找到這個問題在哪裡，然後才有可能找到解決辦法。換句話來說，設計新產品時，設計人員面臨的第一個挑戰是，找到需要解決的問題，第二個挑戰才是解決這個問題。

Evans以他當時參與設計蘋果滑鼠為例。他們反覆考慮的問題是，蘋果滑鼠應該是一個鍵還是兩個鍵？Evans和其他蘋果設計人員首先要了解人們如何使用滑鼠來控制計算機，然後設計出用戶最愛用的滑鼠。為此他們設計出多個滑鼠原形（prototypes）。這些滑鼠原形並不是一個滑鼠模型，而是一種探索用戶使用傾向的心理工具。這些原形產品既揭示了產品設計的優點或缺陷，也讓用戶看到了設計者的思路。最後他們發現用戶更喜歡一個鍵的滑鼠。工程師要設計單鍵滑鼠有很多困難，但他們至少知道了該向哪個方向努力。矽谷技術人員把這種思考方式稱為 「設計思維」 。

Evans認為設計思維在技術領域之外也大有用處。他從蘋果公司離職後，在斯坦福大學開設了一門新課「人生設計」，使用了相同的設計思維。在這門課上，Evans將人生中的挑戰和困難分成兩類完全不同的問題。一類是容易問題，一類是古怪問題。容易問題是你知道如何解決的問題，而古怪問題是那些解決辦法不斷變化的問題。面對後一種問題，即使你找到某種解決辦法，也不可能重複使用。解決這兩類問題的方法完全不同，而解決古怪問題有助於培養學生的「設計思維」。

Designing Your Life/Bill Burnett, Dave Evans 合著/Knopf/2016

設計思維對幫助解決Christine遇到的問題特別有用。Christine和其他有良好教育背景及工作經驗人的一樣，善於尋找生活中出現的機會，但卻不能把握生活的方向。而設計思維並不只是幫年輕人找到生活目標，更重要的是它提醒人們，生活並非只有一個方向。

年輕人常說，他們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夠做些什麼。根據設計思維，每個人的人生或事業都不止一種模式。如果請教Evans，他會說，我們未來五年的生活至少有三種不同的版本。有的人會嘗試不同的生活方式，就像試用不同的原形滑鼠。最後他們認識到自己的活法可以多種多樣，嘗試之後選擇其中一種最適合自己的生活。值得注意的是，人們無法選擇唯一完美的生活，但可以選擇好生活，嘗試不同的好生活也是美好的人生。

生活中有很多事並非我們能夠控制，例如Christine無法得到英國的工作簽證，後來又被解僱。不少人為這些無法控制的事鬱鬱寡歡，多年來一蹶不振。Evans把這類問題稱為「引力問題」。舉例來說，他自己是個自行車愛好者，但隨著年齡增大，騎車越來越費力，越來越慢。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引力問題，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會變得越來越嚴重。它不受人的控制，也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如果有人請教如何克服這樣的問題，任何人都無能為力。因為這不是個問題，它就像引力一樣是一種客觀現象。遺憾的是，很多人把大量的精力用在了解決這類問題上。它們並不是問題，只是某種狀態，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上面最後只能是無功而返。

Bill Burnett（左）與David Evans，兩人在斯坦福大學一起開了「人生設計」課程

設計思維的核心不是把你變成一個完美無瑕的人，而是讓你看到真實的自己， 看看你在哪些方面可以變得更好。就像矽谷的設計師，他們常常推出各種產品的測試版，讓大家試用。設計師再收集試用數據完善產品，最終推出成熟產品。其原理與人生設計一樣。與其坐等完美人生，還不如嘗試不同的生活，從中吸取有益的經驗。而最重要的是，無止境地探索下去。探索不同生活方式的過程不會給你一個完美的人生，但一定會帶給你一個更美好的人生。

2017年，我們不需要定什麼難以實現的「新年願望」，我們更需要的是「設計思維」。

【注】本文原標題為《新年，你需要的是「設計思維」》

【作者簡介】

鍾布|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任教於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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