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我不化妝便不要我嗎？

上周王菲的演唱會在上海華麗落幕，那一夜萬千的等待和呼喚都屬於這位天后。無緣現場的都守在直播屏幕前和朋友圈裡，一起參與了這場年度盛事。當王菲唱著：「我悲傷不等於你悲傷，那麼簡單，就把這情歌亂彈，你來聽我來唱」時，你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位天后的摯友，這首歌的作詞人——林夕。

只因為怕難看怕得太明顯，才越發難看，本來沒看見的都看個夠。

許多煩惱越煩越惱人，也不外如此。

主筆/林夕

華語樂壇第一作詞人、暢銷書作家。畢業於香港大學文學院，主修翻譯。現全職寫字。最新出版散文集《任你行》。

在深圳世界之窗地鐵月台，沒什麼意外，不過是情侶吵架。吵架理由沒什麼特別，不過是男的罵女的：「你在家的時間我不管，出街化個全妝，行不行？」

女的也沒什麼特別反應，不過是用手指不斷戳男的胸前，大聲反擊：「我不化妝會死掉嗎？我不化妝你不讓我出門嗎？我不化妝你就不要我嗎？」音量也沒特別大，應該比大堂宣布緊急狀態更洪亮清脆就是。最後，男的有點軟化，丟出一句：「這裡人多我不想吵，不怕丟人？」是啊，本來不就是不想丟臉，才要女的化個整妝。

女的持續追問：「我問你，是不是不化妝就不要我？」男的只說：「你跟我走。」女的可能見「你跟我走」還算有點情意，以為仍然有勢可恃，提出威脅：「你走，現在走，走了就不要找我。」男的毅然宣布散會：「我現在就不要你，我走了。」順勢把手上的花砸地上，女的見鬧大了，在男的背影后近乎自言自語：「你說多一次。」然後見沒反應，便找拍攝人做台階下：「拍什麼拍！」

出來鬧事就預料有人拍，被途人拍下來的整件事就兩個字：面子。

散文集《任你行》

一個人化妝，是要面子；一個人要同行之人化化妝才外出，也是要面子，最終為了面子問題，讓最難看的里子給攤開來，丟臉丟到鏡頭上去。鏡頭模糊，看不清那女的素顏，究竟有多需要化妝，攜手外出才不致讓男的難堪，只因為怕難看怕得太明顯，才越發難看，本來沒看見的都看個夠。許多煩惱越煩越惱人，也不外如此。

素顏無罪也無功，正如化個濃得化不開的妝，也不是掩飾虛偽，純屬個人選擇，個人行為個人負責。

素顏女的疑惑：我不化妝，你便不要我嗎？這問題包含許多問題。

一，你會嫌棄我野生原貌嗎？如果你長得真的非常不怎麼樣，他又會因此而放棄你的話，日對夜對，你日化夜化，他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早晨趁他未睜開眼前補妝，也不是長久之計。即使你長得再好看，也有審美疲勞的一天，當然，審美會疲勞，審丑也會疲憊。起碼，若有天那人說你長這樣又不肯化妝，分手好了，那一定是借口，或者只是萬分之一個理由。

二，你會鄙棄我連妝都懶得為你化嗎？會的。一般人見對方連一點點事情都不肯為自己做，會失望，而化妝，為己為人，一石二鳥這樣的便宜事都懶得動手，又不是叫你合力供樓，還能有別的可以指望？

三，男的只是叫女的出外請化妝，因為要見人，若會嫌棄，不因她本來面貌，是在人前，多數是兄弟面前要面子。是的，長得美的，往往會懷疑自己只是被當作攜在手裡的炫耀物，因而生愛；非化妝不宜外出的，一樣擔心自己這件要帶出街的招牌見不得人，因而生怖。那麼，是不是該分手呢？網友留言：這樣虛榮的男生，不要也罷。又有個說：化妝是對工作生活應酬的尊重，這女的太不成熟了，不要也罷。

依我看，都沒有說到點子上。本來堅持原則，不化就不化，毋忘初衷，還不失女漢子風範，但堅持不做假臉，犯不著聲嘶力竭。一個拍拖少女，給人發現擁有罵街大媽的嗓門，外出如此，在家更無忌憚，你要？可是疑中留情，女的可能在外特別兇悍立威，要面子，跟出街要化妝的要求，是同一個道理。

結果這個手分不分得成，有網民說關係如此兒戲，必分。依我看，未必。兒戲來，未必兒戲去；反正兒戲，分合也無所謂，反而沒那麼容易分。嚴肅認真的，才是輸家。

摘自《時尚芭莎》2017年2月上 「名人專欄」

編輯/徐曉倩

微信責編/ K.C

感謝/新經典文化

點擊播放 GIF/639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