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海更深》：我們都無法成為理想中的那個人

比海更深

（After the Storm）

導演/編劇: 是枝裕和

主演: 阿部寬 / 真木陽子 / 小林聰美 / 中川雅也

日語，117分鐘

三十年前，鄧麗君的日文歌曲《別れの予感》（離別的預感）中，有這麼一句堪稱這首歌靈魂的歌詞「海よりもまだ深く」，翻譯過來就是「比海更深」。

沒錯，是枝裕和的新片《比海更深》，片名正是來源於此。《別れの予感》的中文版歌名叫《襟曲》，意思是「發自內心的一曲」。

借其靈魂歌詞的《比海更深》，大抵也是這樣一部發自內心的電影。

《比海更深》海よりも まだ深く 是枝裕和 2016

《比海更深》的故事，據是枝裕和透露，有他自身生活經歷的投射。2001年，是枝裕和的父親去世，留下母親一人生活。影片里，良多父親的「不在場」，以及良多本人作為父親的角色的「缺失」，都多多少少投射著是枝裕和十幾年來的心境。

《比海更深》依然是一部煙火氣息很濃厚的是枝裕和式的作品，從《步履不停》，到《如父如子》到《海街日記》，再到這部《比海更深》，是枝裕和一直在探討家庭和人際關係的那種微妙的親晤與疏離。主題從來不宏大，格局永遠不起眼。

對小津「豆腐」精神的傳承，是枝裕和一定是當今日本影壇的代表。雖然他本人並不太願意承認自己與小津相似，但我們都能從他的電影中看到日本家庭的種種內里與外像。

>>>>

作為兒子的良多

影片的主人公依然叫「良多」，是枝裕和喜愛刻畫不同的良多形象。同樣的名字，不一樣的人生。在《步履不停》里，良多是一名繪畫修復師，沉默寡言；《如父如子》里的良多，是一個事業有成，家境優渥的人生贏家。而到了《比海更深》，又是一個全新的良多。

良多的父親已經去世，留下母親一人獨自生活在郊外的家裡。一個曾經的獲獎作家，如今淪為一名靠扒別人外遇真相生存的小偵探。不僅如此，良多還沉迷賭博，做偵探賺來的錢很快又賭博輸光了。沒錢的他就時不時地回到家裡一頓搜刮，難免又與家人鄰居相見。

電車上的良多

是枝裕和用了一整套鏡頭銜接交代了良多的狀況：在電車上緊鎖眉頭，看起來心事重重，下了車在路邊隨意站著吃了份茼蒿蛋面，人物的一絲落魄氣質盡顯。

隨意打發午餐

買了點東西，便徑直朝家的方向走去，此時畫面打出了「導演是枝裕和」與「片名《比海更深》」。

導演：是枝裕和

片名：《比海更深》

這段寬叔的出場，處理得平靜又細膩，在街上除了寬叔我們幾乎看不到其他人，暗示了這是一個精闢的郊外。配上口哨和吉他的合奏BGM，讓人有種看侯孝賢《戀戀風塵》、聽陳明章「《風的口哨》」的錯覺。

翻找父親遺物

良多回家不為別的，就是缺錢，想拿點家裡值錢的東西去典當。但是恰好母親回家，慌忙中的良多趕緊謊稱只想拿點父親的遺物留作紀念。豈料還是騙不過母親，「你說謊很明顯，跟你爸不一樣。」母親如是道。無論良多如何解釋，也抵不過母親的一句「缺錢嗎？」這說明母親對良多的窘境早已習以為常。

作為一個兒子，顯然良多是很失敗的。

良多反思人生

電影用了大量篇幅去描寫良多的窘境：如何當一名跟蹤讓人厭惡有外遇的男人的小偵探，如何把委託費輸光在了賭博上，如何被姐姐嘲諷、被同事開玩笑……他也開始反思：我的人生到底從哪開始不正常了。

>>>>

作為父親的良多

良多有一個已經離婚的妻子和一個年幼的兒子真悟，離婚後，兒子跟著母親一起生活。良多負責每個月交上足量的撫養費，這也是他每個月唯一能見到兒子的機會，更甭提對兒子的關心、照顧和教育。

良多與兒子真悟

作為兒子，潦倒一事無成，已然中年廢柴形象。沒想到作為一個孩子的父親，依然沒能盡到父親的責任，所謂人生輸家，大抵不過如此。

反而是真悟顯得比較成熟，對父母之間的關係尤為看透，懂得母親是討厭父親才離開他的，也隱約能感受到父親經濟上的拮据。

當然，為了維護尊嚴，手頭緊的良多還是要盡量裝出一副不缺錢的樣子，「完全沒問題！」

然而帶真悟吃漢堡，自己忍住不吃；給真悟買鞋，故意蹭臟鞋以求減價……是枝裕和用了大量的諸如此類的細節去刻畫良多的內心，讓人為之嘆息。

良多故意蹭髒了鞋

兩人最後的風雨之夜的談話，良多問真悟長大了想做什麼，真悟回答說想當公務員，而並非良多所想的職業棒球手。

隨後真悟反問良多小時候想做什麼，最後成功了沒有。透過良多的回答，我們知道良多的父親對他跑去當小說家非常失望，也正是自己的經歷讓良多懂得：重要的不是當不當得成的問題，而是你是不是懷抱著這樣的信念在活著。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良多對兒子的選擇感同身受，作為一個父親，作為一個並不合格的父親，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干涉兒子的成長。

>>>>

作為丈夫的良多

真木陽子飾演的良多的妻子響子，離婚後帶著兒子真悟與另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

顯然，作為丈夫，良多還是失敗的。他的不思進取，讓妻子離開了他。然而，看得出來妻子其實還是對良多懷有感情，她還是希望良多能重新站起來。

是枝裕和從來不將人物情感表達得那麼極端，即使是良多這樣一個一事無成，「無法在社會上站住腳的人」，也有很多人關心他，只不過這種關心往往是淡淡的無法輕易察覺的。

颱風的肆虐讓響子和真悟無法回去，只能在奶奶家暫避一宿，這給了良多一個難得的與響子交流的機會。

良多提出想跟響子重新來過，並且「動手動腳」，這一段是枝裕和處理得相當有趣。將人物的情感需求外化為生理需求，詼諧地展示出來，比起直接乞求複合要好太多。

颱風來臨，響子來找躲雨的良多和真悟，她也一同躲進了「章魚滑滑梯」里。兩人處在狹小的空間，面向鏡頭，看著外面的兒子，良多嘆道：「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響子也附和了一聲：「還真是，原本不該是這樣的。」他的內心是想跟響子複合的，但是多年的裂痕早已無法彌合。即使同處逼仄空間，距離感卻始終縈繞。響子的一句「你也要努力向前哦」，終使良多濕眶。

相比之前的作品，是枝裕和在《比海更深》里更加散漫地敘述故事。主人公在生活中扮演的不同角色、由不同角色所衍生的不同支流的故事，都在緩緩流淌，卻沒有確定的方向。看似漫不經心，卻始終有一股中心力量在往回收，正如狂風暴雨將這一家離散的人又重新聚在一起。

觀影過程中，我們會覺得一切都如現實生活般平靜無奇，結束後才隱隱感電影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對人物關係，都是那麼有凝聚力。會將觀眾的心緊緊聚焦在良多的心理活動之上，這正是是枝裕和的高明之處——不動聲色地提綱挈領。

縱使最後這一家人還是沒能突破隔膜重新複合，但經歷了這個颱風之夜，每個人的身心都得到了一絲的溫暖。生活還在照常繼續，日子依然緩慢爬行。

也許真的如是枝裕和腳本頁首語說的那樣：「我們都無法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成年人」，但重要的並不是我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而是像良多說的那樣：始終懷抱信念生活著。

良多母親的一番人生感悟

電影借良多的母親之口說出了「比海更深」：「我到了這種年紀了，還沒有說過愛誰比海更深。這樣的話呢，一般人都不會有啦。但每天都還是開開心心的活著，不對，正因為沒有，所以才能開開心心的。平凡的生活每天也能過得開心。」

是啊！平凡的生活每天也能過得開心，嘴上不說多愛一個人，心中的愛卻比海更深。

————END————

【一個小公告】

我們有24小時不間斷聊電影的粉絲群，

各種文藝福利都在群里分享，

最重要是，讓你瞬間找到志同道合的小夥伴。

添加以下微信，拉你入群！

文藝連萌 我們終將改變潮水的方向

關於《比海更深》，你有什麼想法？請留言與我們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