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與元宵節不得不說的故事

古代尤其是宋朝，文人尤其是蘇東坡，每逢歲時節令，是不能閑著的，總要鬧點動靜，留點詩文。

留下最早的元宵節詩句大約是這一年。嘉祐癸卯上元夜，來觀王摩詰筆。時夜已闌，殘燈耿然，畫僧踽踽欲動，恍然久之。（《題鳳翔東院王畫壁》）

宋神宗熙寧二年的元宵節，蘇東坡的動靜大了些。這一年，33歲的蘇東坡自鳳翔還朝，任殿中丞直史館判官告院，後權開封府推官。

當時的北宋積貧積弱，冗官冗費沉重，而皇帝仍每年辦燈會。每年元宵節，京都開封，滿城燈火，熱鬧非常。

據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京都御街，「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粼粼相切，樂聲嘈雜十餘里」。皇帝和宮嬪坐在宣德樓上觀看，通宵歡悅。

這年元宵節，神宗皇帝為了取悅後宮要大辦元宵節，下旨減價收買浙江燈四千盞。浙燈是浙江民間一種精巧的工藝品，老百姓製作或經營浙燈，或出息借債，或投入勞作，指望依此增加收入。皇帝下旨減價收買浙燈，百姓血本無歸。

蘇軾向神宗進《諫買浙燈狀》，寫道：「而豈以燈為悅者哉！此不過奉二宮之歡，而極天下之耳。然不孝在乎養志，百姓不可戶曉，皆謂陛下耳目不急之玩，而奪其口體必用之資。」

你陛下以燈為樂，只不過是討後宮眷屬不關緊要的玩樂，而奪去了老百姓的飯碗，這樣做失去了聖上愛民的宗旨，希望收回成命。他還建議今後遊玩、宴會、賞賜之類，一切從儉。神宗皇帝採納了蘇軾的建議，這就是著名的「諫買浙燈案」。

蘇東坡在其他年份過元宵節的情況，有幾次是反映在詩文里的。

蝶戀花·密州上元

燈火錢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

帳底吹笙香吐麝，更無一點塵隨馬。

寂寞山城人老也！擊鼓吹簫，卻入農桑社。

火冷燈稀霜露下，昏昏雪意雲垂野。

頃見曹寶麟先生書蘇軾《蝶戀花·密州上元》，此時頗合意。

元祐七年八月，蘇軾自揚州以兵部尚書詔還，九月到京，後遷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守禮部尚書任。這期間蘇軾身居清要，交遊顯貴，也寫了一些感恩頌聖、歌舞昇平、粉飾現實的應酬詩章，內容是空洞無聊的。這裡選錄一題，以見一斑。這三首是元祐八年（一零九三）正月侍從皇帝觀燈所作。

上元侍飲樓上三首呈同列

淡月疏星繞建章，仙風吹下御爐香。

侍臣鵠立通明殿，一朵紅雲捧玉皇。

薄雪初消野未耕，賣薪買牛看昇平。

吾君勤儉倡優拙，自是豐年有笑聲。

老病行穿萬馬群，九衢人散月紛紛。

歸來一盞殘燈在，猶有傳柑遺細君。

自註：侍飲樓上，則貴戚爭以黃柑遺近臣，謂之傳柑，聽遺以歸，蓋故事也。

元宵節找和尚聊天，與朋友唱和，這樣的生活，快趕上「今天是個好日子」了。

上元過祥符僧可久房蕭然無燈火

門前歌鼓斗分朋，一室清風冷欲冰。

不把琉璃閑照佛，始知無盡本無燈。

次韻劉景文路分上元

華燈閟艱歲，冷月掛空府。

三吳重時節，九陌自歌舞。

雲從月幾望，遂至一百五。

嘉辰可屈指，樂事相繼武。

今宵掃雲陣，極目凈天宇。

嬉遊各忘歸，闐咽頃未睹。

飛球互明滅，激水相吞吐。

老去反兒童，歸來尚鐃鼓。

新年消暗雪，舊歲添絲縷。

何時九江城，相對兩漁父。

次韻王晉卿上元侍燕端門

月上九門開，星河繞露台。

君方枕中夢，我亦化人來。

光動仙球縋，香餘步輦回。

相従穿萬馬，衰病若為陪。

後來元宵節的情況就大不如前了，貶竄嶺南而海南了。

上元夜（惠州作）

前年侍玉輦，端門萬枝燈。

璧月掛罘罳，珠星綴觚稜。

去年中山府，老病亦宵興。

牙旗穿夜市，鐵馬響春冰。

今年江海上，雲房寄山僧。

亦復舉膏火，松間見層層。

散策桄榔林，林疏月鬅鬙。

使君置酒罷，簫鼓轉松陵。

狂生來索酒，一舉輒數升。

浩歌出門去，我亦歸瞢騰。

上元夜過赴儋守召獨坐有感（戊寅歲）

使君置酒莫相違，守舍何妨獨掩扉。

靜看月窗盤晰蜴，卧聞風幔落蛜蝛。

燈花結盡吾猶夢，香篆消時汝欲歸。

搔首凄涼十年事，傳柑歸遺滿朝衣。

追和戊寅歲上元

春鴻社燕巧相違，白鶴峰頭白板扉。

石建方欣洗牏廁，姜龐不解嘆蠨蝛。

一龕京中嗟春夢，萬炬錢塘憶夜歸。

合浦賣珠無復有，當年笑我泣牛衣。

木蘭花令

元宵似是歡游好，何況公庭民訟少。

萬家游賞上春台，十里神仙迷海島。

平原不似高陽傲，促席雍容陪語笑。

坐中有客醉多情，不惜玉山拼醉倒。

有一篇《書上元夜遊》的小品文這樣寫到：

己卯上元，予在儋州，有老書生數人來過，曰：「良月嘉夜，先生能一出乎?」予欣然從之，步城西，入僧舍，歷小巷，民夷雜揉，屠沽紛然。歸舍巳三鼓矣。

舍中掩關熟睡，已再鼾矣。放杖而笑，孰為得失?過(蘇軾的小兒子)問先生何笑，蓋自笑也。然亦笑韓退之釣魚無得，更欲遠去，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魚也。

這是哲宗元符二年(1099)東坡在海南儋州貶所寫的一篇小品，《東坡志林》題為《儋耳夜書》。

祝大家元宵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