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把浮名換做淺斟低唱，風流才子柳永的「曉風殘月」

【詩詞背景】

柳永，在中國歷史上，若論風流，應該無人能出其右。

然而這樣一位風流才子，我們提到他的詞的時候，大多數人印象最深的都是「楊柳岸，曉風殘月」。而對他的風流事，卻很少言及。可能這一部分作品，在其作品中，並不算出彩。也可能出於世俗道德與風氣，其風月詞經常被人為地忽略。

然而，這並不是完整的柳永，所以這篇文章，挑選了幾首柳永的風月詞，和大家一起欣賞。

年少時候的柳永，極具才華，本來也想著科舉功名，但卻再三不如意。而且，他還寫過一首詞「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聊以自慰。雖然後來他有科舉中第，但是朝廷卻沒有錄用他，用當朝皇帝宋仁宗的話說就是：且讓他忍把浮名，換做淺斟低唱吧！

從那之後，柳永一生基本就和仕途無緣了，這對柳永來說，確實算是一個打擊。但是，有些逆反的柳永乾脆就打著「奉旨填詞」的牌子，從此混跡於花街柳巷，一發而不可收拾。

有才終究是有才，在哪裡都不會被埋沒。沉醉於花天酒地的柳永，精通音律，善於填詞。他填寫的詞曲，經歌女傳唱，廣為流傳，甚為紅火，以至於，什邡街巷，有水井的地方，就會有柳永的詞。

慢慢地，柳永也就成了青樓里的紅人。各方名妓爭相邀請才人填詞，於是，才子佳人，風流韻事，你儂我儂，不在話下。

在柳永的詩詞里，有名可考的煙花伴侶就有很多，比如：蟲娘、酥娘、佳娘、心娘、瑤卿、英英、秀香等人。其中柳永為蟲娘填詞最多，蟲娘也是他最心愛的人。除此，柳永還用同一個《木蘭花》詞牌，分別為心娘 、酥娘、佳娘、蟲娘寫過四首詞。

本文將四首《木蘭花》與一首寫給蟲娘的《集賢賓》一併品評。

【詞境還原】

《木蘭花》柳永

心娘自小能歌舞，舉意動容皆濟楚。

解教天上念奴羞，不怕掌中飛燕妒。

玲瓏綉扇花藏語，宛轉香茵雲衫步。

王孫若擬贈千金，只在畫樓東畔住。

汴京的潘樓東街巷，是這座城市最美麗繁華的地方。酒肆青樓，每到晚上，柳陌花衢，新聲巧笑遍布，綾羅仙女成行。那中間，有我喜歡的心娘，一個從小就很擅長歌舞的姑娘。

雖然此處繁華人多，但是心娘在人群里，卻是鶴立雞群。你的舉止投足，一顰一笑，都是那麼的漂亮，讓人過目難忘。

音樂響起，你隨風起舞的時候，長袖羅衣，雲髻昳麗。這樣的舞蹈，恐怕連唐朝的念奴看到都會感到自愧不如；還有可以掌上起舞的趙飛燕，如果看到心娘，恐怕也只剩嫉妒！

尤愛你的玲瓏畫扇，特別精緻，畫扇綉滿花朵，嬌艷欲滴。半持畫扇半遮面的時候，感覺你的眼神閃爍，彷彿有千言萬語，欲說卻不說。

我們正看得出神，而你忽然旋轉，離開坐墊，邁著碎布遠遠而去，凌波微步，腰肢纖細，衣袂輕柔，流風回雪。

看你遠去，台下的我，還有好多公子王孫，多有悵然。好在你並沒有消失，你只是在畫樓東邊的閨房裡，等待應該來的人。那人會是誰呢？就看誰願意千金捧一笑了。

【詞境還原】

《木蘭花》柳永

佳娘捧板花鈿簇，唱出新聲群艷伏。

金鵝扇掩調累累，文杏梁高塵簌簌。

鸞吟鳳嘯清相續，管裂弦焦爭可逐。

何當夜召入連昌，飛上九天歌一曲。

汴京的潘樓東街巷，是這座城市最美麗繁華的地方。酒肆青樓，每到晚上，柳陌花衢，新聲巧笑遍布，綾羅仙女成行。那中間，有我喜歡的佳娘，此時她正拿著詞板，頭上滿是金釵銀飾，花團錦簇。

每當你開始歌唱的時候，聲音清麗高亢，滿堂美女，都會循聲來望，心內拜服。

你的聲音迷人，以至於有的人拿著金鵝扇，都聽得入神，忘記扇風。而且，餘音繞梁，感覺文杏木樑都在震動，細塵簌簌。

你的聲音，就像是傳說中神鳥清鳴一樣，又像是鳳凰的輕嘯，或者兩者都有，相互輝映，持續不斷。

你這樣的女子本因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這歌聲，豈是尋常管弦可以比擬的。就是蕭管吹斷，絲弦彈焦，恐怕也不及你的好聽。

這樣的女子，這樣的聲音，也許很快就會被召進深宮，你本不該屬於人間，去天上歌唱才是歸宿！

【詞境還原】

《木蘭花》柳永

蟲娘舉措皆溫潤，每到婆娑偏恃俊。

香檀敲緩玉纖遲，畫鼓聲催蓮步緊。

貪為顧盼誇風韻，往往曲終情未盡。

坐中年少暗消魂，爭問青鸞家遠近。

汴京的潘樓東街巷，是這座城市最美麗繁華的地方。酒肆青樓，每到晚上，柳陌花衢，新聲巧笑遍布，綾羅仙女成行。那中間，有我喜歡的蟲娘，她舉止溫柔，性格溫潤，深俘我心。

你擅長舞蹈，更可貴的是，你並不是一個沉悶的舞者。每到舞曲高潮部分，你喜歡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表達情感，你有自信，自己的舞蹈詮釋會更美。

其舞姿，當箏琴曲調緩慢，你的揮舞也變得緩慢，輕雲閉月，流風回雪；當畫鼓擂聲緊促，你的舞步也會變得緊湊，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這樣的節奏和舞姿，總是能最好地表現出你的風韻，惹得人們競相顧盼，三尺垂涎。

而你自己，也非常投入，經常曲子都已經結束，而還沉浸在舞蹈的氣氛里，余情難了。

坐中觀賞的少年，多半都已經沉醉，已經丟魂，看你下場，便急不可耐，想要你作陪。近水樓台先得月，大家都急著爭問你的住處，希望離自己更近一些。

【詞境還原】

《木蘭花》柳永

酥娘一搦腰肢裊，回雪縈塵皆盡妙。

幾多狎客看無厭，一輩舞童功不到。

星眸顧指精神峭，羅袖迎風身段小。

而今長大懶婆娑，只要千金酬一笑。

汴京的潘樓東街巷，是這座城市最美麗繁華的地方。酒肆青樓，每到晚上，柳陌花衢，新聲巧笑遍布，綾羅仙女成行。那中間，有我喜歡的酥娘，她腰肢柔細，最是婀娜。

你最擅長的舞蹈就是《回雪》和《縈塵》，舞姿柔美，最能表達著兩套舞蹈的精妙之處。

每逢你舞蹈的時候，很多狎客都會圍攏慣看，百看不厭，而且大家都誇獎你：你天資聰穎，極賦舞蹈天賦，平常人家，恐怕努力一輩子，也不能和你並論。

曾經年齡尚小的你，不諳人間情事。明亮的眼眸，透著單純，顧盼生輝，神韻俊俏迷人。

絲袖隨風飛揚的時候，更顯得你嬌小玲瓏，惹人愛憐。

而今你慢慢長大了，對於舞蹈的興趣卻慢慢淡化了，更喜歡被人千金換得一笑。

【詞境還原】

《集賢賓》柳永

小樓深巷狂游遍，羅綺成叢。

就中堪人屬意，最是蟲蟲。

有畫難描雅態，無花可比芳容。

幾回飲散良宵永，鴛衾暖、鳳枕香濃。

算得人間天上，惟有兩心同。

近來雲雨忽西東。誚惱損情悰。

縱然偷期暗會，長是匆匆。

爭似和鳴偕老，免教斂翠啼紅。

眼前時、暫疏歡宴，盟言在、更莫忡忡。

待作真箇宅院，方信有初終。

今夜月圓晴好，我也興緻極高。潘樓東街深巷，是人間天堂，看到道路兩旁，美女如雲，環肥燕瘦，綾羅錦緞，花香四溢，怎麼不讓人欣狂。

然而，這麼多美女，在我看來，卻像是浮雲一般，因為，最符合我審美，最懂我心意，最挑動我心弦的，是我最深愛的蟲蟲。

你性格溫和，舉止優雅，即便是最好的畫師，恐怕也畫不出你的迷人優雅；你的臉蛋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珠圓玉潤，世間最美的花，也無法與你比擬。

還記得，好幾次喝醉酒來這裡，就是找你作陪。和你一起，那麼難忘，那麼清晰。還記得你的閨房，絲綢的被子上綉著鴛鴦，香氣瀰漫的枕頭上妝飾著鳳凰，還有那份溫柔暖暖與情長。

想著這世界，不管是人間，還是天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呢？當你與我同心，你就是我的世界！

可是最近，我們總是東西分別，相互之間的關係也受到了影響。

你時不時在我面前說說風涼話，又偶爾表現的很煩惱，讓我心裡也不好受。

雖然我還經常來偷偷地看你，與你私會，相會總是來去匆匆，不能多陪陪你。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白頭偕老，一生相守，一起看看細水長流，一起看看斜陽日出。最近，看著你經常淚流滿面，哭哭啼啼，我的心裡也是很難受。

只是目前，我還沒有功名，生活還有一些難處，不僅來看你少了，連筵席都去的少了。要相信我曾許下的諾言，不要總是亂想太多，弄得心裡憂心忡忡。

等我真的在這裡安置好了，有了庭院，娶你為妻後，你就會知道我的心意，你就會相信我：我是真心愛你，而且要愛到有始有終。

【故事後續】

柳永在汴京的生活，尤其放蕩，留連花街柳巷，但是後來也避免不了飄零的命運，浪跡天涯。後半生窮困潦倒，據說死得時候，留下的盤纏，連棺木都買不起，還是在眾多歌女的資助下，才湊夠錢為其下葬。

北宋一朝，知名的才子，基本都在朝廷中位居要職，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以天下為己任，如范仲淹、歐陽修、蘇軾、蘇洵、晏殊等等。而只有柳永基本始終流落在民間深處，他用才華寫盡這些風華血月的場所，寫盡那段東京夢華的繁盛，寫盡很多下層女子的喜樂悲歡與人生故事。

也許，命中注定，柳永一生就該眠花宿柳，政場失意，卻風月場得意。

其風流才子之名，也得以廣為流傳。

【品而論之】

柳永給這些煙花伴侶所寫的詞，在他的詞里，並不算出色。縱觀柳永的詞，很多寫景的詞很美，寫思念的詞也很美，可是寫愛情的詞，多半都有些應酬的感覺。詞人一生閱女無數，煙花伴侶，環肥燕瘦，婀娜多姿，風月場所，逢場作戲，何來真情？

其情感類詞，與歐陽修比（弄筆偎人久），與陸遊比（滿城春色宮牆柳），與蘇東坡比（十年生死兩茫茫），明顯低一個檔次。

愛情，走心和走腎，體會應該是不一樣的。

柳永一生仕途不如意，雖風月無邊，常有快活之意，然而縱觀其一生，更像是逢場作戲的一生，更像是隨風飄零的一生，更像是失意落魄的一生。

柳永詞集，已經全部讀完，卻很少能從他的詞里體會到幸福的感覺。

人間愛情很多種，走心走腎各不同。詞人柳永的一生，可資借鑒。

文 | 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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