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爪：達西先生到底長啥樣

文 | 黑爪

2017，難道註定是夢碎的一年？

新年剛過，情人節將至，英國文學中有史以來最令人口水滴答的鑽石王老五——菲茲威廉·達西（Fitzwilliam Darcy）——這個名字滑過舌頭都像美酒般醉人的浪漫主義男神，不幸，被兩名奧斯汀研究者還原出了具有「歷史準確性」的本來面目。

這位無可爭議的萬人迷，原來既不是科林·費司（Colin Firth），也不是馬修·麥克菲迪恩（Matthew Macfadyen），他……他令人沮喪的模樣讓一份英國小報痛心疾首到說不出話來，只在一幅被專家繪製出來的肖像下方，寫下了那個經由美國總統而流行起來的表達：Sad！

破滅的偶像

文學之所以迷人，原因之一也許便來自辭彙的歧義，我們可以因此把文學形象按我們的喜好來塑造。直接點說，就是我們可以對《傲慢與偏見》里的達西隨意想像，從讓你寢食難安的單戀對象，到科林·費司。最怕的便是這種當頭一擊，「科學研究幫你還原一個真實的某某某」。

真實生活中，那個年代的達西，當然不會是我們心目中被科林·費司固化的那個冷峻、陰鬱、闊肩、肌肉、深色捲髮、方下巴版。

1995年BBC電視劇版的達西，給人留下印象最深的一刻，恐怕是他腦門上一搭濕劉海，晨霧中從湖裡緩緩走來的形象。那濕透的襯衫勾勒出現代人迷戀的六塊腹肌線條，這個形象頓時火遍全球，以至於一時間英倫但凡有湖有水塘的地方，經常會聳立起一座中國三線城市水平的雕塑，一個毛骨悚然的白衣肌肉男從水裡冉冉升起。包括卷福在內的後起之秀更是紛紛模仿這個造型，似乎多角度的貼身白襯衣加濕劉海造型，已經成為男神闖關必試題目。

卷福模仿版

如果18世紀末真有這麼一個達西先生存在，他是斷不能「如科林·費司這般，像維納斯一樣從水裡升起的」，參與這場研究的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當代英國文學教授約翰·薩熱蘭（John Sutherland）說。

科林費斯版達西

翻遍《傲慢與偏見》全書，奧斯汀真正對達西外表的描述，僅有一些零星的碎片。但他成為我們每一代人心目中最神秘最令人嚮往的浪漫形象，這是奧斯汀的高妙，塑造出獨立於年代之外的永恆。她深知小說的要義，不在於你說什麼，恰恰在於你不說什麼。達西的美，正是後者，沒有說出來。細節的缺位，給了後世讀者想像的空間，達西得以成為每一個時代的男神。薩熱蘭教授自己都說：「他是男性美的象徵，是奧斯汀小說世界裡的超級明星。可我們真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書中只有短短這樣幾句話：

「賓利先生外表很漂亮，而且具有十足的紳士風度。他面容怡人，態度輕鬆和藹；他的妹夫，赫斯特先生，看上去勉強算得上紳士吧」，兩層鋪墊後，達西出場了，「然而他的朋友達西先生，卻因為秀雅高挑的英俊，和高貴的風度，把一屋子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隨即，在他入場後不足五分鐘，關於他一萬一年的收入報告也傳遍了所有人」。

語言是簡短甚至淡漠的，然後信息量巨大。達西，一出場，單憑長相，已經亮瞎所有人的眼，把同來的兩位夥伴瞬間變成路人甲乙。「全國屬望的後起之秀，風流的寶鏡，禮貌的典型，群倫瞻仰的對象」，歐菲利亞眼裡的哈姆雷特，也正是這一刻的菲茲威廉·達西。

他有一頭淺色的金髮嗎？這似乎很難想像。來自書名的暗示，將他化做傲慢的化身，性格陰鬱，在上世紀四十年代的電影中，他被演員奧利弗詮釋出了一絲希思克利夫的暗沉。也許，他真的是黑頭髮呢？就像科林·費司當初為了得到這個角色染就的顏色，還有些微捲曲，傳遞出一絲壓抑可控的野性。

鬍子？《傲慢與偏見》的故事背景里站滿了士兵。那時有戰火在遠方，有法國入侵的隱憂縈繞在人心。所以用來震懾敵人，吸引姑娘的鬍子造型，多半是留給士兵們的，比如那個引誘了妹妹的威克漢姆，他才是鬍子范兒的代言人。而出身高貴的城市青年，例如在倫敦有房產的達西，定然是面容光潔無須的。

高富帥的身高，基本上是哪個年代都沒有爭議的事，高是必須的。2005版的電影，有個經典鏡頭，柯林斯先生在舞會中，上前去與達西打招呼，他站在達西身後剛剛齊人家肩頭，好不容易達西被他叫回了頭，卻半天找不到他人——倆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所以，達西的高是無疑的。多高？那個年代男人平均身高五尺六（一米六八）。如果用奧斯汀的另一部小說，《曼斯菲爾德莊園》作參考的話，其中有一個對迷人男主人充滿嫉妒的角色，便利用身高來詆毀，是這麼說的，「沒人會稱一個身高不足的人英俊吧，他連五尺九都不到。」不難推斷，達西的身高應該在五尺十一寸（一米八）上下。

麥克菲迪恩版達西的最萌身高差

膚色是社會地位最顯著的象徵。與美麗一樣，英俊也必須建立在健康的基礎上，皮膚光滑無暇，像白色的大理石，能令人聯想起經典雕像。如今的富貴顯耀們因為登山衝浪而獲得的古銅色肌膚，那時，是大兵威克漢姆的特色。

最後，達西年收入一萬英鎊。簡·奧斯汀在描寫顏值時惜墨如金，數落起銀行賬戶來，卻一向不厭其煩。他這種錢罐里長大的孩子，用菲茨傑拉德的話說「富人就是不一樣」，財富在他們的整體外形上是會有折射的。他的馬車，他端著的姿態，隨時都在昭示他的「身家」，他的「不一樣」，和他的「品種」。衣裳是精工細裁的，顏色暗沉卻不乏時髦。賓利先生是一名新富，就只配穿著鮮艷的藍色外套（透過貝內特姐妹的評論得知），這裡有點到為止的一絲俗艷。賓利也很有錢，然而他的財富距離做生意（並暗示為販奴生意）僅僅一代之遙，剛剛夠格稱做「紳士」，達西卻早已是「高貴」，貨真價實，血里淌著的高貴。

有些勢利眼對嗎？抱歉，英國的舊小說它就沒有不勢利的，這怨不得解讀。他們在貴族家庭間通婚繁衍，甚至產生出一些廣為人知的特色來，比如漢諾威下巴，羅馬式長鼻子。達西原型之一的威靈頓公爵，被戲稱鼻子長到可以掛盞燈，而這，居然是可以用來在女人群里招搖的本錢。

身體之外，氣度雖須流露得天然，但事實上卻一定是經過培育，並且收放自如的優雅。男孩會上舞蹈課，以獲得良好的步態和對四肢的掌控，進一步熟練嫻雅地對付手裡的劍、禮帽和手杖，還得學習怎樣向女士致禮，如何在眾人眼前進入和離開房間。儀態重要到奧斯汀不用直接寫一個字來描繪他的長相，只有不經意的居高臨下姿態，便令達西優雅地征服了兩個世紀。

跳舞、騎馬、擊劍這些必備運動，保證了他一定有一對健壯的雙腿和胯部，這裡還有性能力的暗示。攝政時期流行緊身裁剪，尤其是男人的褲子，讓所有的秘密昭然若揭。大腿決定一切，誰稀罕六塊腹肌，寬肩闊胸啊？那是海軍，不是紳士。如今用俗稱牛肉餅（beef-cake）來指代的大帥哥，是那時鄉野莽漢的形象。

所以，這份為了慶祝2月12日即將開播的電視節目「簡·奧斯汀季」，由英國電視「戲劇」頻道贊助的研究結果告訴我們，達西是這樣的：

·撲了白粉的中長頭髮

·尖下巴

·皮膚蒼白

·長鼻子

·溜肩

·胸部文弱

·身高，腿壯

光文字描述還不夠，為了繼續粉碎各位對達西的夢想，研究項目還請高人——著名插畫家尼克·哈德卡索（Nick Hardcastle）給畫了個像：

達西畫像

感謝奧斯汀的天才，使每一代婦女得以將我們對男性美的想像都傾注到達西身上，讓不同年代的讀者去造就不同年代的達西。

（題圖為達西雕像）

本文原標題：《每一代婦女對男性美的想像都傾注給了達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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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爪|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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