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是拿來出賣的——陸謙和林沖的一些故事

（圖）電視劇《水滸》中的林沖，胡東

（飾）

出賣朋友向來為人類所不齒，真正的朋友是連妻子都可以託付的人，「朋友妻，不可欺」，所以在一般情形下，是不會做出出賣朋友這樣大逆不道的行為的。可現在卻流行起一句與之背道而馳的話——「朋友是拿來出賣的」，雖然是帶有戲謔性的諷喻反語，卻也反應出現代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的世態炎涼，反映出這樣的出賣其實已經屢見不鮮，有逐漸變得稀鬆平常的趨向。

古人義薄雲天，出賣朋友要受到千夫所指，是需要有很大勇氣、很大膽魄的，但也不是都能夠俠肝義膽，義氣為重。以義為主題的水滸里就有不少敢於挑戰道德底線的人士，其中最典型的人就是陸謙。

陸謙出賣的對象是林沖，他和林沖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了。當富安將自己的陰謀詭計和盤托出後，他並不像現在有些人出賣朋友時那樣當機立斷，而是在心裡做了一番權衡的。這樣的猶豫不決，一方面表明傳統的思想在他頭腦里產生一定的影響，另一方面又表明在更大的利益面前，朋友之義變得無足輕重。所以，他最終選擇了出賣：「只要小衙內喜歡，卻顧不得朋友交情」。在朋友交情與衙內喜歡二者的天平上，前者分量輕，衙內喜歡才會有無限的前程。所以，他雖然「也沒奈何」，卻是「一時聽允」。

朋友就是拿來出賣的，陸謙已經早在宋微宗的時候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比起時下的一些人，要早千百年，應該算是老師級別的吧。

陸老師「一時聽允」的是高衙內的狗頭軍師富安的詭計：由他出面約至交好友林衝出來喝酒，以調虎離山，然後讓人借口林衝出了事，將林娘子騙到已經早早安置了高衙內在房內的陸謙家裡，然後便宜行事。這個雙簧，真可謂一個天衣無縫的絕妙好計。而陸謙的另一個任務是，拖住林沖，讓衙內有充裕的時間，把生米做成熟飯。

陸謙當然明白這裡面的厲害，因為這件事做下來，就要把林沖徹底得罪了，自己與林沖就要變成死對頭，活冤家。林沖是八十萬禁軍教頭，武藝高強，那種奪妻之恨，是不共戴天的，所以這等於是一次很大的冒險，不過，如果不聽，那等於與肆無忌憚的高衙內、與炙手可熱的高太尉為敵，就是用屁股去想也明白，自己的大好前程就會斷送了，那可是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的啊。而冒犯林沖的風險因為有高太尉罩著，可以消弭於無形，林沖雖然武功蓋世，可又能奈我何？

（圖）戴敦邦水滸人物圖譜。陸謙，《水滸傳》中一個反面人物，是林沖的多年好友，因貪圖富貴站在高俅這一邊，多次設計陷害林沖，後在山神廟與富安等密謀火燒草料場時被林衝撞破，死於其刀下。

陸謙一邊勸酒，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一邊聽著林沖的滿腹牢騷。要在以前，林教頭因為娘子被小衙內調戲的很不開心的耿耿於懷，是會得到他的開解的，他可能會與之一起義憤填膺，一起同仇敵愾，他們是「發小」嘛。可是，現在他的思想他的感情已經產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的立場已經站在了林沖的對立面，所以林沖的一番傾訴，在陸謙耳朵里，是一個進一個出的，他時下最關心的是小主子得手了沒有。

有時候再滴水不漏的計策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陸謙見林沖被其使女匆匆帶走，就知道陰謀敗露了，他也許也是一方面表示遺憾，一方面感到慶幸的。只要林妻沒有受到侮辱，沒有遭遇不測，那他就不會被林沖狗急跳牆地不惜一切代價掉，因為強*奸未遂的輕薄，沒有造成災難性的惡果，就還讓林沖保持住了顏面。可這件事沒有辦成，就算不了大功一件，小主子不能稱心滿意，就還要不依不饒，看他那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就還得為之費盡心機。

而林沖是已經徹底得罪了，衙內的得寸進尺，諒林沖也不敢向衙內叫板，那麼做林沖的出氣筒的就只能是他陸謙了。他趕緊躲進高俅府邸，避其鋒芒，聽任他把家裡打砸個稀巴爛，眼睜睜看著林沖帶著尖刀在他家門前守了一晚，又在太尉府前連著等了三天，他知道他傷林沖的心太深太深了，這樣的仇怨是不可能得到化解的。

想想也是，誰遇上被朋友賣了的事都會氣急攻心。林沖也真是夠倒霉的，「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他還沒有從妻子被調戲的鬱悶之中解脫出來，又遭遇妻子差點被變本加厲地強*暴的痛苦，而且，還被他視為莫逆之交的陸謙狠狠騙了一把，無異於雪上加霜。那種被出賣的痛苦感覺是沒有辦法說出口的。連自己唯一能夠寄予腹心的人都背叛了自己，這個世界還有誰值得信任？

陸謙會不會覺得對不起林沖，至少，從他惹不起、躲得起的姿態上，他是覺得理虧心虛的，是犯了大忌的。他在選擇與高衙內集團沆瀣一氣的那一刻，就已經走上了一條可恥的背叛的不歸路。所以，對於曾經互相說過義同生死的林沖，他只有一條道走到黑，一不做二不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置之死地而後生。

（圖）戴敦邦水滸人物圖譜。林沖是《水滸傳》中的人物，綽號豹子頭，東京人氏，原是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因其妻子被太尉高俅的養子高衙內看上，而多次遭到陷害，最終被逼上梁山落草。

把自己綁上高衙內這條賊船的，讓陸謙出賣朋友的，是高衙內的狗腿子富安？富安為人陰險善謀，他選擇陸謙為棋子，可以達到一箭三雕的目的。一是利用他與林沖「最好」，可以順利地把林娘子騙出來，讓衙內得以便宜行事。二是使陸謙成為林沖的死對頭，而可以更好地狼狽為奸，三是使得陸謙在品行上有虧，一個連朋友都出賣的人，還能夠說得起誰的事呢？讓一個在自己面前難以抬得起頭來的人做幫凶，就能夠很好地為之所用了。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做出賣朋友的小人也許是一種無奈之舉，但是一旦走出第一步，就會接二連三走得更遠，換一句話就是，在陸謙想來，只有將林沖徹底打趴下了，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所以他只有在繼續陷害林沖的道路上充當急先鋒了。

騙林衝進入白虎堂，他是出了力的，將林沖害死在野豬林他是費了心的，可林沖因為有貴人相助而逃過一劫又一劫。陸謙已經按捺不住，他覺得必須親自出馬前去擺平才能徹底放心，所以他與富安親臨滄州前線，又抓住在草料場害死林沖這樣的大好機會。可人算不如天算，不僅人幫他，天也幫他。所以，在與林沖對決的最後關頭，他那做了無數次的如魚得水快活地升官發財的夢是不可能再做的了，相反，因為自己的出賣所得到的報應的思想，此時此刻佔了上風，罷罷罷，背叛應有這樣的下場，他死也是活該。在被林衝殺死責罵的那一刻，陸謙是一點戰鬥力也沒有的，因為他心裡已經一了百了。

不過，此時的林沖還是能夠理解陸謙心裡的曲折的。出賣朋友，對於出賣者本人來講，心裡一定也會不是滋味。他不是一樣出賣過結義兄長魯智深嗎？只是他做得隱晦而已，當董超薛霸打聽魯智深的所在時，他是稍微點了那麼一下的，估計魯智深在兩個公人回去之後，是不能再有好日子過的了，而自己在這個時候透露這樣的信息，無非還是希望高太尉能夠看在他有過這樣的立功表現而網開一面，自己連妻子都休了，高太尉估計也會對我的事休了吧？所以他在殺死陸謙的時候，是給了他一刀痛快的。

「最危險的敵人就在身邊」，人心難測，禍起蕭牆，出賣的背後是利益這個魔鬼在作祟。

人生有許多痛苦，最讓人耿耿於懷的痛苦，莫過於被朋友出賣。出賣者是可恥的，無論是古今，還是中外，這是人類的共同認知。如果歷史給你一個稱謂——「叛徒」，那你就被永遠釘在了恥辱柱上，成為不齒於人類的一堆臭狗屎。

原標題：朋友是拿來出賣的

*作者：張獻黨，魚羊秘史原創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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