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己做選擇到底有多難？

在家裡洗了被裡、被面，想出來兜一圈買好東西再回去晾，反正洗衣機要洗一個半小時呢，不著急。一邊走，一邊開始有點不想回去了，想到我回去晾好，我爸一定會再重新晾一次，我就不想回去了，因為我沒法說服他，說過好多次，他唯一的理由是說我晾得不好，所以，一定要按他的方式再晾一遍。以前，我覺得他一直否定我，所以，不想做這些，他又常常憤怒地說我不做家務。

這個話題，我從沒寫過，因為以前一想到就憤怒、傷心不已，現在可以去碰觸它了，說明我已有了一些面對的力量，寫不是一個輕鬆的過程，張純如寫南京大屠殺寫到自殺，說明寫很不輕鬆。

昨天看到兩篇文章，講的都是可以自己做選擇的話題，尤其說到人本主義的含義就是可以根據自己做選擇。看到這些字眼，我既傷心又憤怒，很多年來，我都不知道對我爸的感受為什麼這麼複雜？！我不想跟他說話，也感覺說不通，一直以來以為是他粗暴的態度造成的。直到看到這句話，我的心裡好像通了，累積了這麼多年的情緒好像被一根線竄了起來，是的，我爸就是一直不讓我自己做選擇，直到我無法再按照自己的意志做選擇，因為在做選擇時我的內心也會升起和他一樣的恐懼，他對我的擔心、不信任完全成了我內在的一部分。我單獨出行，會擔心自己出事；我單獨夜行，會擔心遭遇不測；最終連做個菜都緊張不已，心裡不斷擔心自己做不好……而這些最早都是他對我的擔心。

回想自己的成長過程，其實，小學考初中，初中考高中，高中考大學都是我自己做主選的學校，我是一個讀書很自覺的孩子，父母從不需要為我的學習操心，應該說管我管得還不算多，但是即使是這樣我已經感受到了很大的壓力，所以，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喜歡呆在家裡，休息日寧可出去，或呆在離家不遠的咖啡吧里。以前因為自己大齡未婚在人群中顯得格外怪異，所以，不喜歡出去，後來突破了這點後，就很喜歡出去，雖然，父母已經不怎麼管我，但家裡仍然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即使他們不在家，家裡好像也有他們的氣場在，在家裡常常擔心他們會突然說我這不好、那不好。別人說我，我感覺還好，父母輕輕說一句，我就感覺壓力很大。好像父母是唐僧，我則是帶著緊箍咒的孫悟空，父母一念經，我就會受不了。

其實，我媽也管我管得很細，每天回家要吃些什麼菜，也會一一叮囑，我洗了衣服想晚點去晾，她會一直叮囑我。其實，現在是我媽管我管得比較多，但是，我對我媽的憤怒感少一些，我想一方面我媽沒我爸那麼強制，她提醒一下就算了，我沒有做，她不會發火，我爸是常常會發火的。另一方面，我沒那麼怕我媽，更怕的是我爸。我想，這大概是因為9歲前我媽不在我身邊吧，我對她的依戀沒那麼強。從這點上來說，我感恩我爸，他一直在我身邊，對一個孩子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陪在身邊了，雖然他不是一個好的陪伴，但至少讓我覺得，我沒有完全被拋棄。

往前看看，我說的好像都是一些生活瑣事，那麼小的事情值得一說嗎？這些小事聽父母的也就算了，畢竟他們也是為我好，是關心我。是的，我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父母都是真的愛自己的孩子，他們的出發點肯定是好的，他們為孩子想得很多，很操心，也很辛苦，但是，絕大多數的父母都不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麼，不知道怎麼去愛孩子，或者說，懵懵懂懂吧。我一直有一個意象，一個孩子站在床上，她剛會走，她走到床邊想去碰觸周圍，但是，周圍有一層塑料膜，把她跟其他人隔開了，周圍的人都感受不到她的碰觸，孩子非常恐慌、著急、鬱悶、饑渴，我以前不知道這是在表達什麼，今天懂了，這個孩子完全被忽略了，完全不被看到，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啊。我說的確實是一些小事，但是，我們無時不是生活在這樣的小事中，這些小事組成了我們的生活，它們就像空氣，如果這空氣中一直缺少氧氣，你說生活在其中的人怎麼可能不出問題呢？我有一次看到一篇文章，文中說一個得精神分裂症的30歲女孩，她要出院那天，父親一定要讓她穿一件衣服，而她自己則想穿另外一件衣服，但她拗不過父親，最終還是穿了父親說的那件衣服，心理醫生在一旁看了直嘆氣，他說，那個女孩看來很快又要回到這裡來了。

我有一段時間在工作中一直處於抑鬱狀態，我去體會這種情緒，覺得它想表達的是我無力改變。現在再想到這個，我覺得自己在工作中投射了和父親的關係，我渴望父親看到我，就像渴望公司能看到我的努力，接受我的建議，但是，又覺得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絕望、無力、抑鬱。不能改變已經夠抑鬱了，更糟糕的是，就像我在父親面前不敢表達憤怒一樣，在公司里也是一樣，不能表達憤怒，能做的就是在背後發發牢騷了。現在已經開始能表達一些了，但還遠遠不夠，任重而道遠啊。

明白了這些，不是在生活中就能做到去做自己的選擇了。遺憾的是，還是做不到，而且，這種狀況還會長期存在。這樣的時候，我就會想到趙燕程老師在意象對話深度體驗課上常常說的，我們要回到自己，一點一點地去攢這個力量，這樣才能越來越多地做自己的選擇。其實，能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什麼就已經相當不易了，自己的意志早已被深深地淹沒了，只有一點一點地找回自己，自己的意志才會慢慢浮現。而孩子犧牲自己的意志，就是為了活下來，為了父母可以不拋棄他（她）。不過，隨著我的成長，我越來越覺得，每一個靈魂、每一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他（她）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父母和孩子的關係呈現了靈魂帶來的恐懼，以及這個生命向外抓取的模式，所以，感恩父母，是因為他們既給了我們生命，也成為我們今生成長的重要載體。繼續努力吧，找回自己，活出自己，將成為我一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