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皇帝的大哥必須死？給你講個不死的

作者：張嶔

古今中外，若論哪個身份，看上去無比尊貴，活著卻十分高危？答：皇帝的大哥！

這身份有多高危？比如古代史，只要攤上爭皇位的事，頂著大哥名號，常見死到慘，比如被莫名其妙抓牢里的，路過宮門口被一箭穿心的，大半輩子關押到崩潰的，各種死法都有。哪怕到了現代某國，做大哥的下個飛機，也能稀里糊塗被捂沒命。就是這麼高危。

但有位大哥，卻是絕對例外：生在骨肉相殘好似家常便飯的朝代，攤上從來心狠手硬的皇帝弟弟，卻一輩子活成京城裡的逍遙王爺。比比歷代悲催大哥，簡直幸福到滋潤。

如此幸福大哥，正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兄長，大唐寧王李憲。

一：刀尖上跳舞

李憲，原名李成器，唐高宗調露元年（679年）生於大唐皇家，他的家族長輩，三代以內，皇帝一划拉一串：祖父唐高宗李治，祖母武周女皇武則天，三叔唐中宗李顯，親爹唐睿宗李旦，他本人六歲時候，就被父親立為太子，看上去生的很好，參考下背景年代，就不好了。

大唐王朝，強得十分出名，但也六親不認的出名，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經常一個政變就殺成滿門血仇，比如唐太宗李世民，就是踩著哥哥弟弟的軀體開創貞觀之治，而到李憲，也就是李成器出生時，祖母武則天正憋著勁專權，又是血雨腥風欲來。

果然從童年起，大唐皇家，又是一波波刀光血影，先是祖父去世後，登基的三叔被祖母廢掉，然後父親繼承皇位，自己做了太子，爺倆一道成了祖母手裡的擺設，隨後不但被廢，連唐王朝都被祖母隨手廢，活活變成了「武周王朝」，往日的李唐皇家子弟，不是遭流放就是被殺，童年的記憶里，滿眼悲慘景象。

而且這悲慘，絕不止是別人家，他家也沒逃了，比如自己的母親劉氏，和父親的妃子竇氏，平日本分的兩個人，就因被僕人告了黑狀，為件沒影的事，竟就被女皇武則天甩手殺掉，屍體都沒得找。

這麼一波波慘象，看多了經多了，李成器小小年紀，就是提前學乖。早早養成了謙和的脾氣，遇事也不爭，哪怕在武則天時代，被攆出宮廷去，多年摔打吃了好些苦頭，也是從沒抱怨。等到三叔唐中宗複位，武周變回了大唐，二十多歲的李成器苦盡甘來，再回長安做王爺，卻是謙和依舊，連唐中宗加封的賞賜，都是慌不迭的推掉。因為他知道，那不是錢，是禍。

多年的宮廷傾軋里，他就這樣收住心性，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裡，躲避一切恩怨廝殺。

而這般提心弔膽的日子裡，他憑什麼收住心性？也因一個特殊的愛好：音律。在這一條上，他受父親熏陶，但水平卻青出於藍，不但精通中原樂曲，各民族的都不放過，還寫的一手好詩詞，更跳得一身好舞蹈，另外諸如笛子羯鼓各路樂器，上手就玩得熟。

於是在唐中宗李顯亂糟，韋皇后與女兒安樂公主弄權，大批王公重臣遭罪，唐朝雞飛狗跳的年月里，李成器的家裡，卻是經常熱鬧開宴會，文藝達人李成器，宴會時喝高興就來一段，博得滿堂喝彩。就連弟弟李隆基帶兵殺進長安，剷除韋皇后一幫人，殺的天昏地暗時，他也是毫無壓力，繼續在府里玩音樂，總算刀尖上成功跳舞，熬到了父親唐睿宗再度登基！

可想在刀尖上跳安全，能藏能躲，顯然還不夠，而一樣比跳舞還強的功夫，李成器也早修鍊出來：眼光。別看長期躲著，腦筋卻不閑著，政局的風吹草動，全都看的通透。

果然在父親唐睿宗李旦再度登基後，看似身為長子，地位無比尊貴的李成器，也接著橫遭了一個大考驗：立太子。

二：人間做讓皇

爭太子這件事，歷代常見打破頭，待到唐睿宗二度登基，三十一歲的文藝達人李成器，也就立刻成了頭號熱門：身為皇帝嫡長子，身份地位名正言順，不是他還能是誰？

還真有別人，唐睿宗家的老三，親自帶著兵掃平了皇宮，捧著唐睿宗登基的平王李隆基，別看名分不夠，可爹都是他撐起來的，功勞無可爭議的夠。那麼問題來了，該立最有功的？還是最有身份的？大臣們先來精神了，好些奏摺吵翻天，鬧的唐睿宗也糾結，史料上說「故意久不定」，照著央視一部歷史正劇里刻畫，簡直糾結到夜夜做惡夢。

就在這關鍵時刻，卻是李成器站了出來：爭什麼爭？太子？給我我還不當呢！

他真不當？真的，人家都是爭太子，他是隔三差五跑到唐睿宗面前，苦口婆心表白自己不當，甚至最激動的時候，天天表白到哭，哭到深情處，爺倆抱頭哭：你說不當就不當吧！

而真正見證他眼光的，還不是哭，卻是他哭著給老爹說的一句話：時平則先嫡長，國難則歸有功。要是太平江山，立我也就罷了，現在這爛攤？必須老三才扛得住！

這番斷言，著實說明這位王爺，還真不是個簡單的文藝男，此時的唐王朝，內部折騰完，外面強敵大，方方面面都糟心，就是真搶來了太子位，這江山他也扛不住。於是這群臣眼裡本該火爆的爭太子大戲，順風順水就息了火，李隆基在哥哥的力挺下，先順利當了太子，不久後順利登基，是為唐玄宗！

如此場面，當時也叫好些好事者感嘆：躲了一輩子的李成器，這次真是躲到家了。但接下來一樁大事，他卻不再躲，唐玄宗登基初期，最大政敵就是姑母太平公主，這姑母最囂張時候，朝中一半官員都出她門下，先前爭太子這事鬧的凶，也是她從中拱火，為了自家權勢，非要把李隆基踩下去，等李隆基當了皇帝，還是不消停，竟又加緊調兵，還想繼續踩！

這事臨頭，李成器非但不躲，反而和皇帝弟弟一拍即合，為了江山大業，姑母不要了。立刻火線擔任浦州刺史，出其不意斷了太平公主的增援路線，和李隆基前後配合，電光火石間就把這位自武則天時代起就囂張的政壇強人剷除，總算令李隆基坐穩皇位，接著把先前兵權政權打包一交：兄弟你好好乾吧，哥繼續玩音樂去。

如此表現，唐玄宗李隆基，也一直感激無比，當初當太子時，就專門弄張大床，和李成器一個被窩玩音樂，十分兄弟情深，後來君臨天下，弄床哪能夠？乾脆修了個大樓，閑了就叫李成器一道來演奏，秀兄弟情深秀到全大唐都知道。那麼，躲一輩子的李成器，就這能從此無憂無慮了？還真不是。

要知道這唐玄宗李隆基，前半輩子精明後半輩子糊塗，但一輩子沒變的，就是猜忌心。從來心眼極多，任何人都放心不下，懷疑兒子謀反，三個兒子說殺就殺，懷疑大將不忠，把王忠嗣哥舒翰一群名將，全都瞎指揮坑慘。當然最後也因這毛病，活活敗沒了盛唐。

敗沒盛唐是後話，可想讓這種脾氣的弟弟放心，做大哥的真是難！

可放在李成器身上，這事也就不難，如前面所說，一輩子刀尖跳舞，最厲害的就是眼光，很明白這個弟弟是哪樣人。於是早年的榮寵間，他不動聲色，可到了開元四年（716），立刻又做了件叫唐玄宗十分舒坦的事：因為自己的名字，犯了唐玄宗生母竇德妃的名諱，所以高調改名，「成器」不叫了，改成叫李憲。這下唐玄宗十分高興：好大哥，封寧王！

這事關鍵在哪？李成器，現在可以叫李憲了，一輩子最大的身份，就是嫡出，而這個身份，也是唐玄宗心裡的疙瘩，畢竟自己出身低，放封建社會，這可是個大門檻，於是唐玄宗登基後，母親竇德妃也被追認成了昭成皇后，而李憲這一表白，等於帶頭力挺。這事都力挺，唐玄宗當然高興，高興過後，徹底放心。

不單是大事，平日的小事，李憲也十分精明，每日喜歡遊玩打獵玩音樂，卻絕不過問政務，和王維等文學名家，更是交往密切，就是從不結黨，更不和朝中人物有任何結交。這樣的生活，他多年如一日，在唐玄宗的放心與兄弟友愛里，六十三歲善終。知曉他過世消息時，唐玄宗十分悲痛，當場哭得稀里嘩啦，哭完就做出決定：不但要輟朝三日紀念，更要給大哥一個無與倫比的追認——讓皇帝！

別人家的兄弟，都在搶皇帝，唯獨這哥倆，一輩子在讓！

如此兄弟美談，也正如清朝人一首詩里的詠嘆：宮中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間做讓皇。

《五王醉歸圖》局部，騎黑馬者為李憲

其實不管做皇家的大哥，還是為人處世，這個道理，確不過時，都以為生活是搶，但看得透一些，學會讓一些，就算做皇帝的大哥，生活也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