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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的人很多,但這個攝影師想拍出故宮「原形」

拍照的人很多,但這個攝影師想拍出故宮「原形」



用相機試圖展現逝去的美,而不去關注進行中的一切,看起來十分荒謬。但假如攝影是藝術,而不是工具,這個問題就不存在——「外師造化,中得心源」。

文丁雪


圖林舒


編輯卜昌炯 王唯一


景山,望春亭。幾根柱子撐起雕檐拱頂,周圍黑漆漆的,建築本身微弱的光被湮沒在暗夜。星星一樣的光團沿著台階灑下來,延伸到蒼茫的古樹盡頭。

攝影師林舒把鏡頭對準這些夜晚中的古建築,按下快門。十多分鐘的長曝光中,周圍靜悄悄的,只聽得到蟬鳴聲微弱地起伏,時間忽然被拉得很長,很長。

拍照的人很多,但這個攝影師想拍出故宮「原形」



景山萬春亭


這是《圓光》系列照片中的一張。

幾年前,林舒讀到《明室》,結構主義文學理論家羅蘭·巴爾特在裡面提到的「照片本身是什麼」的疑惑一直在他心裡揮之不去。長久以來,攝影被當作複製現實的一種方式,人們關心照片里的人和風景,卻常常忽略攝影作為中間媒介的存在。


它常常以假亂真、事無巨細地複製現實,讓人們誤以為世界就是它所呈現的樣子。


而對於攝影本身,它究竟是什麼?林舒希望通過照片探索這個問題的答案。


於是,有了「圓光」這組照片。


01

圓光術,一種傳說中具有「顯像」功能的民間法術,它利用平面反光物來尋求真相,一度在民國流行。借這個概念,林舒想傳達「圖像的真相可能並非我們所見的『物象』」。


在這組照片里,林舒在「複製的現實」——古建築之外,附加了「圖像的光」。這些光並非來自拍攝的空間,它只與圖像或者底片相關。


暗房裡,林舒把底片裝進黑色的盒子,在上面紮上小孔,不斷地調整位置,把光打進小孔,一點一點嘗試「什麼樣的距離能打出什麼樣的光,什麼樣光的強度下能出現自己想要的效果」。


其實通過電腦合成也可以實現圓光的效果,但他覺得通過演算法不會有那麼多變化。「通過小孔不斷調整角度來打光,這裡面有一些變化是你不能控制的。那些不能控制的變化深深地吸引著我。」林舒對《博客天下》說。

「圓光」系列照片中星星一樣的光團,都是他通過這種方式得到的。這是整個拍攝過程中最難的部分。在林舒看來,「相比於『圖像的現實』,『圖像上的現實』讓自己更接近攝影」。


古建築,這組照片中的另一個主體。拍攝這組照片時,林舒在北京的老城區居住,周圍有很多公園,工作之餘,他會拿著相機去各處轉。

拍照的人很多,但這個攝影師想拍出故宮「原形」


拍照的人很多,但這個攝影師想拍出故宮「原形」



北海公園


白天的天壇,神秘莊嚴肅穆。黃昏時的天壇,呈現給林舒不同的側面,沿著神道,坐滿了搭著帳篷打牌聊天的人,也有人直接躺在地上,眯著眼睛望著天空——這裡或許是離「天」最近的地方。


夜晚的天壇撕下了自己浩瀚的面具,把最溫柔、最具香火氣息的一面,展露給接近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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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壇


《圓光》的拍攝大都在晚上。「晚上整個環境比較乾淨,你看不到那些黑暗的地方,但建築發的光可以突出出來。」


九梁十八柱七十二條脊,翹起的檐角層層疊疊,夜色勾勒出它們大致的輪廓,黃色琉璃和鎏金寶頂在暗夜中顯得愈發虛幻,月光填滿它的紋理——這是故宮的角樓。


在它周圍,環繞著林舒用小孔調整出來的光點,它們像璀璨的星河,映襯著有著上百年歷史的古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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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宮角樓


現在的古建築大多沒有實用功能,在過去,它們或許是一個宮殿、一個皇宮、一個塔,承擔著朝奏、祭祀、防衛等各種職能,但現在它們是旅遊景點,像時代的他者,如海市蜃樓般,虛幻地存在於現代都市。」林舒說。


環繞的圓光增加了這種虛幻感。


在林舒眼裡,白天的古建築和夜晚的古建築承擔著不同的功能。當夕陽慢慢抽掉最後一絲餘暉,遊客一點點散去,周圍拿著手機圍著拍照的人越來越少,古建築摘掉它白天的偽裝,以最真實的面目出現在林舒的鏡頭前。


時空感在這一刻被消弭,林舒認為這是「它們本真的樣子」。


02


對「中國傳統氣質」的表達一直吸引著林舒。在此之前,因為供職於一家專門做城市規劃和建築的媒體,林舒拍攝了很多關於城市的照片。城市鋼筋水泥的物象表達經常讓他有一種窒息感,覺得「中國最美好的事物大多已離我們遠去」。他想回歸到最原始最傳統的地方。


此後,他縮小了拍攝領域,逐漸從大眾遁入小眾。


「用相機試圖展現逝去的美,而不去關注進行中的一切,看起來十分荒謬。但假如攝影是藝術,而不是工具,這個問題就不存在——『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在我對攝影的理解中,依然是真理。」他說。


山,作為對中國傳統文化影響很大的一個物象,林舒想看看,「為什麼會對山水畫產生那麼大的影響」,他想從中找到這個精神本體和中國山水畫之間的關聯。亘古不變的山的形態在林舒看來,是自己與過去的世界以及先人們溝通的對象。「山水不僅是一個景觀,更是一個精神性的載體,是具有靈性和生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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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塔


工作了一段時間後,林舒離開了城市。拍古建筑前,他曾花了兩個月去峨嵋山、華山、黃山等富有傳統文化底蘊的幾座山。


在一組命名為《鴆》的山水畫中,霧氣氤氳,山朦朦朧朧地飄在黑白的畫面上,林舒用相機勾勒出一個迷離的山的形象,畫面中的山冷峻、孤獨、桀驁不馴地矗立在天地之間。在迷霧中,能看清它的輪廓,卻看不清它的表情。


拍攝是在山頂進行的。爬上去時,林舒體力有些透支,沒太看取景框,就摁下了快門。等到慢慢恢復一些後,他用另外一台彩色相機又拍了一次,在那個鏡頭裡,山呈現出一種嚴謹、端正的樣子,「但它和我整個爬山的狀態是不匹配的,反而沒有第一次拍得好」。他認為前一次完成了「心靈跟相機的一種奇妙的連接」。


林舒大學時的專業是油畫。畢業後,這個專業面臨著嚴峻的就業形勢,他不得不調整方向,轉而去做攝影相關的工作,但對繪畫的執念一直在心裡隱隱生長。他甚至一直沒有放棄把這二者結合在一起的努力,雖然也會經常因為沒有特別好的融合方式而感到苦悶。


在一組以《霓》為主題的照片里,林舒直接用手工塗料在照片上上色,金黃的石頭上,布滿了迷幻而絢爛的色彩。用林舒的話說,就是「把自己內心的東西畫到石頭上」。


這種結合的嘗試有時候表現得更直接——用繪畫去臨摹攝影。這佔據了他最近攝影的重心。


在個人公眾號里,他這樣描述自己畫這些攝影作品時的狀態:「儘可能的放鬆與剋制自己的繪畫技巧,把所有的重點放在照片上,更深入地去了解一幅偉大作品的每一個細節。」


長期以來糾結於攝影和繪畫關係的他,「一直處於想在二者之間分出勝負」的狀態。只是這次,更像是一次攝影與繪畫的和解。


臉上布滿滄桑溝壑的老人,睫毛凌亂地扎在紙上的眼睛,對準少年額頭的槍……通過馬克筆和墨,林舒用粗線條勾勒出了這個光怪陸離又荒誕的世界。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他探尋「攝影是什麼」的一部分。相較於「圓光」的抽象,「臨摹」則更具體,具體得就像他在暗房裡透過小孔為一張張被選擇的底片打光。


林舒:


福建人,現居北京,曾任《周末畫報》《城市中國》攝影師。


2009年入圍首屆三影堂新人攝影獎;


2012、2013年於日本東京及法國巴黎舉辦個人攝影展;


2015年與假雜誌合作出版個人作品集《鼩鼱》;


2016年創辦獨立攝影雜誌《ALTERTRUE》。


文章首發於《博客天下》23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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