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里的小山頭——曾頭市

曾頭市是一個與祝家莊類似的地方組織。曾頭市勢力是梁山領導階層變化的直接原因，晁蓋之死、賺取盧俊義上山，甚至是收關勝賺索超，都是由曾頭市失利而起。

與祝家莊相比，曾頭市是一個更為強大的地方勢力。教師史文恭實力強勁，正面對陣霹靂火秦明，武藝壓倒性優勢。副教師蘇定、曾家五虎也都有不錯的實力。祝家莊所有的地利人和，曾頭市也都具備，晁蓋的失利也多半是失了地利，中了埋伏。

點火的小人物

曾頭市與梁山火併的點火者是金毛犬段景住。他號稱自己盜取的「照夜玉獅子」馬本來是要獻給梁山宋江的，卻被曾頭市搶去。以此戴宗去探聽消息，才得知曾頭市的其他狂妄之舉。

或許因為段景住此番點火間接導致晁蓋之死，使得他最終排名梁山108好漢的最後一位。

但書中段景住的這段描寫，其實是一段說明了宋江、晁蓋尷尬關係的段落。段景住盜取「照夜玉獅子」馬來投奔梁山，卻明明白白地聲明了此馬是獻給及時雨宋江的。

……『照夜玉獅子馬』，乃是大金王子騎坐的，放在槍竿嶺下，被小人盜得來。江湖上只聞及時雨大名，無路可見，欲將此馬前來進獻與頭領，權表我進身之意。

「江湖上只聞及時雨大名」，寶馬作為上山的禮物是聲明給宋江的，那麼，此時位列梁山之主的晁蓋，你往哪裡放？

晁蓋此時的尷尬、惱怒，恐怕已經到了他忍耐的極限了。

再說晁宋之爭

在本系列的第9篇《水滸》里的小山頭（9）：黃門山 里，已經簡單的寫到了我對晁宋之爭的看法：

宋江奪權並不是一個劍拔弩張的過程。宋江佔據主導權的過程是一次溫水煮青蛙，然後在晁天王察覺到了溫度試圖急躁跳出鍋子的時候，曾頭市和史文恭的箭則蓋上了鍋蓋。

我的觀點就是，宋江佔據主導的過程方法，以及晁蓋此番不聽勸阻出戰的做法，都是他們在書中處境下所必然做出的決定。這事不涉及私人恩怨，晁宋二人並沒有這種隔閡。晁蓋的遺言是含恨而終，但對於宋江，晁蓋絕對難說怨恨二字。幾乎所有版本的水滸里，都有晁蓋託夢提醒宋江避難的段落，這也是對於晁蓋遺言的導向解釋。

《水滸》自然有其厚黑的地方。宋江、吳用都是人中之精，做事也不可謂不狠毒。但如今許多獵奇解讀，說晁蓋是被宋江故意害死，甚至說射死晁蓋的乃是花榮，這種解讀作為笑話看看可以，但我認為千萬不可當真。讀書一旦墜入這種獵奇解讀的坑裡，就失去了小說本身的很多真實觀感。

我以為追求本真、樸實地去理解所謂的「複雜 」和「簡單」，才是讀小說的正道。讀者們看到晁蓋之死的疑點並不奇怪，但也應同時看到宋江的立場、性格，看到晁蓋託夢的情節段落、看到其他頭領的反應。還有吳用為何不跟隨晁蓋，試想你是作者，要讓晁蓋中計身死，吳用在的話還怎麼寫？綜合一下，自然就會發現那些獵奇解讀的荒謬之處。

上面說的遠了，下面我們再來分析一下晁蓋此次出征的心理活動。

晁蓋此次決意出征，是看到段景住的態度明確地表現了宋江實權的地位，自己已經被江湖人物當做一個太上皇、甚至是吉祥物和擺設。對於晁天王這樣的人來說，梁山之主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絕不認為晁蓋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而下山，他為的是表現自己的能力，維護自己的尊嚴。這樣一個豪氣衝天的漢子，被悶在山上「不可輕動」，最後江湖上段景住這些人，全然無視自己的存在，這才是晁蓋無法忍受的。

他需要打一仗。需要強行做一次主。需要證明自己不比宋公明弱甚至比宋公明更會帶兵。

這也說明了為什麼此次出征的過程中，晁蓋顯得極為不聽人勸，獨斷專行。因為他要顯示出，我是可以獨斷專行的，我有能力獨斷專行。所以「折旗惡兆」被他無視，首戰各有損傷本來極為正常，偏偏他還是鬱鬱不樂。儘管宋江也經常首戰失利，但如果不能速勝，就顯示不出與宋江的不同，達不到晁蓋的目的。

因此他選擇相信曾頭市的帶路和尚，希望險中求速勝，結果失敗了。

這位梁山之主的尷尬，以自己的死亡而終結了。他希望迅速證明自己不是浪得虛名，結果卻是欲速則不達。至此宋江全盤接手，梁山也由一個好漢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聚義廳，變成了名正言順政治正確的「忠義堂」。

曾頭市的最強者

史文恭的武藝在《水滸傳》里必然排在第一序列。盧俊義輕鬆捉住了他那是晁天王陰魂纏住了，正面來看，史文恭和盧俊義必然是一個段位的。這裡的重要參照就是霹靂火秦明：

二騎相交，軍器並舉。約二十餘合，秦明力怯，望本陣便走。史文恭奮勇趕來，神槍到處，秦明後腿股上早著，倒撞下馬來。

秦明雖然在馬軍五虎將里武藝不拔尖，但在整個水滸故事裡算得上一流水平。除了這次之外，秦明所有的對陣記錄里從來沒有出現二十合力怯敗走的情況。秦明幾次失敗，對陣欒廷玉是被回馬流星錘打中，而不是正面不敵；被方傑所殺，也是不分勝負，是被杜微飛刀干擾。僅有對陣史文恭這次是正面完敗，逃跑被刺下馬來。

這次對戰將史文恭的戰力拔高至水滸頂級，也因此盧俊義擒史文恭不宜寫得太實。作者寫晁天王陰魂纏住，盧俊義輕鬆獲勝反而說是一種好的處理方式。如果盧俊義正面打倒史文恭，那麼整個水滸武力結構就有些崩盤了。

盧俊義擒住史文恭後，一切都順理成章。宋江讓位，盧俊義不接受，宋江順水推舟提出新的解決辦法，分頭去打東平府和東昌府。事在人為，盧俊義但凡有腦子，也不會在宋江之前打下城池的，於是宋江名正言順，成為梁山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