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辦法暴富，就是對不起這個偉大的時代？

文 |侯虹斌

最近，有一則社會新聞引起了很多討論，故事的標題是這樣的：《深圳兩房一車，卻不得不面臨失業，中產階級到底做錯了什麼？》

38歲IT男，就業於深圳某知名通信公司十年，老婆與他都是農村出身，家裡沒錢支持，2010年買了套二手房，每個月房貸6000元，並生了個兒子。2016年政策放開，「我響應國家號召」，又生個女兒，讓老婆辭職照顧家裡。

2015年底，深圳房價大漲，「大家也認為房價有國家托著，只會漲不會跌」，於是又在關內買了套五六十平米學位房，總價300多萬。首付不夠，第一套房找人抵押弄了70萬，湊在一起付了首付，貸款260萬，月供17000。70萬的抵押貸一個月也要七八千。

問題來了，「全家就我一個人在掙錢，拿到手的工資錢兩萬多，不包括獎金和分紅。每個月兩套房貸加上抵押貸就三萬了，獎金就用來補貼家用，日子過得緊巴巴。」結果，公司要安排出國，當時他考慮家庭條件去不了，後來HR就找他談話希望主動離職；而且，不離還不行。

該IT男便到就業市場上看，結果，他們這樣三十大幾的年紀，在大公司里有平台托著就罷了，到其他企業，能力又不夠做高管，基本上連稅前兩萬的月薪的工作都很難找，連每月還貸都不夠。而賣學位房，深圳房市低迷，賣的話就要虧大幾十萬。

他陷入了困境。

很難說他實施的是否就是最優選擇。比如說，為什麼經濟不是很寬裕，還生二孩，買二套房，還高利貸抵押貸款，並讓妻子辭職？自以為元老但實際上一進就業市場卻全無競爭力。每一步，都可以算作他的失誤。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新聞：一位北京女白領，家在河北滄州，北京上班，每天同時使用計程車、高鐵、地鐵出行，路上花費225元，路程5小時以上，還要不塞車的無痕接縫才能趕上。一個月四五千的車費不說，天天如此奔忙，生活品質可想而知。但這已經是他們仔細斟酌的結果。

我想，以他們具體的處境，也許有人能做出稍好一點的選擇，但未必又是當事人感興趣的「好」。換言之，誰在那種處境，都很難有十全十美的辦法，得到一些必然要放棄一些。只是他們，仍然是中產，大不了就是財務損失，怎麼折騰，也不至於過不下去。沒必要說太多風涼話，興許你還不如人家呢。

簡而言之，他們的困境，就是絕大多數中產的困境。房子、孩子、股票、車、上班、事業、孩子上學、夫妻關係、父母身體……一定會有幾樣東西困住你，讓你身心俱疲。而其中最難的，還是錢。

之所以是中產，而不是富翁，就是因為這樣的一群人並不能實現財務自由。財務自由很難劃定一個固定的「金線」，但財務自由是指家庭收入主要來源於主動投資，而不是被動工作，是一種讓你無需為生活開銷而努力為錢工作的狀態。此時，你的資產產生的被動收入至少等於或超過你的日常開支，你的投資收入可以覆蓋家庭的各項開支。

也就是說，那些「手停即口停」的人，那些一旦不工作就馬上憂慮下一頓飯在哪裡的，都是妥妥的中產。那就是不自由。

為了錢而不自由，正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中產們的寫照。所以，這一族群在任何社會裡都是很穩定的，他們很害怕生活失去現在的安寧，儘管這種安寧需要付出代價。

文中的深圳IT男，正是典型的「中產韭菜」。生孩子，不說自己要生，而說是「響應國家號召」；買學區房，明明力有不逮，還抵押房產借貸，因為「大家說國家一定會給房價托底」……這種迷信，是建立在對自己的過於大意上的。也正是如此，這樣的一批中產，甭管讀了多少書，實際上是特別容易焦慮的。

其實，並不是中產真的笨。誰不是穩穩噹噹的一路好大學、白領、骨幹、精英混過來的呢？但是，他們只能挑選有利於自己的話來聽，需要哄著自己相信，自我安慰。

一方面，確實是中產們壓力最大。上有老，下有小，還有沉重的房貸，孩子上學、留學要管，父母生病要管，公司里會不會把自己優化掉、淘汰掉也得上心。焦慮成了常態。

另一方面，他們也非常渴望能分享到社會發展的成果，在浪尖上能撈一點是一點。不要嘲笑這種理想，在近期的一份調查報道中，調查者寫道：「她們有對於參與國家現代化進程，分享到進步果實的急切」。（見《女博士研究「小姐」近十年：你以為她最在乎錢？》）這些頗有見識、多少懂點經濟或投資的中產們，可能會更急切。所以，他們急於聽各種小道消息，分析各種報表，甚至，在生小孩、養老等方面，也充分利用各種信息，以便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只不過，中產們可能想錯了。

確實，在這個時代里，別人都賺了一百萬，就是分享到了勝利果實；你老老實實地賺十萬，就是被時代所拋棄。牛市大賺沒趕上就算了，如果房市人家都翻手幾套房了，與你同一起跑線的十年後身家過數千萬，你還在供同一套房，你就落後於時代了。

北京街頭的某房地產廣告，源自網路

二十年前你放二十萬在銀行，人家用來付別墅首付，你覺得他不腳踏實地：但人家這就叫做享受到社會發展的進程。不要以為你只是沒賺到，整個社會的物價大幅度飆升，整個社會的生活品質迅速提高，你緩慢地走，你就變成最後一個了。

正常而踏實地上班，可以維持生活，但無法與社會發展同步；只有通過投資，各種資產組合，創業，合法或不合法的忽悠，方能追趕上這個時代。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不找到途徑暴富，就是對不起這個偉大的熱血沸騰的時代啊。

深圳IT男抵押舊房買學區房，生二娃，都是同一種心態，這本來沒有錯。可惜，他的抗風險能力不足，閃了腰了。

評論里有人說他能力太差，這麼努力了十年還只是一顆螺絲釘，不能獨當一面，是失敗的由頭。我不這麼認為。實際上，最優秀的人永遠只能是前面的10%、5%、1%。他的工作也並不差，也拿A；但就算他擠進了1%，他個人不存在這個問題了，也只不過是換了另外的99%裡面的人來寫這篇文章，來吐槽和求助。這是一個社會問題。何況，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不可以被替代的人。

看看華為，45歲老員工就被強制退休了，而且還鼓勵提前退休。他們並沒有錯，只是別人洗牌把他們洗下來了。

很多時候，我們也不想這麼追趕，也想平平靜靜地認真工作，老婆孩子熱炕頭，偶爾業餘還能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但不行。你不削尖腦袋地鑽營，你手裡的牌再好，也會淪為失敗者，一刻也不能停。

這種美好，不是人人都要得起的。

（本文刊發時有刪節）

【注】本文題圖為《英雄本色》劇照，配圖與內文無關

【作者簡介】

侯虹斌|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歷史小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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