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與教皇的博弈，故事還遠沒有結束

楊清筠 時拾史事

卡諾莎之辱

上次我們講到了作為世俗皇帝的亨利四世在教皇開除教籍的威脅下不得不妥協，冒著漫天的大雪在卡諾莎城堡哭哭啼啼地乞求教皇的原諒。在三天的跪求之下，格里高利七世終於大受「感動」，原諒了亨利四世的年幼無知。然而看起來兩個人表面上的和氣背後卻是難以平復的風起雲湧。

皇帝真的因為這一場鬧劇一樣的苦肉之行就徹底悔悟痛改前非嗎？當然不是，他心裡快恨死這個死老頭了，無奈在那一幫坑爹貴族隊友的逼迫之下不得不暫時低頭。

而教皇呢？他真的是因為這個面子問題想要皇帝的屈服嗎，亨利四世如此卑躬屈膝的態度讓他感覺很爽、以至於拖了三天才出面就是考驗亨利的誠意？當然也不是。教皇巴不得亨利四世不忍屈辱中途放棄，好給他一個足夠的理由把這個不聽話的小皇帝廢掉立威。結果亨利偏偏還就不給他這個機會，大丈夫能屈能伸，看誰能演。終於演到了「宗教的慈悲善良」無法堅持的地步。

格里高利七世可不是什麼仁慈悲憫的宗教領袖，他原來被稱為像北風一樣陰冷的紅衣大主教。曾經的教皇僅僅是個宗教符號，實力衰弱而只能屈從於國王刀劍的保護之下，用手裡所謂的加冕承認的權力偏安一隅，說句實話，這個權力虛幻得脆弱不堪，如果能為君王所利用，教皇還可以存在，如果君王看他不順眼換掉也是分分鐘的事情。所以教權才一直蜷縮在王權之下尋求庇佑。然而幾個世紀過去了，格里高利七世時期的基督教會早就已經不是查理大帝時候的基督教會了，為了尋求宗教的支持作為統治的工具，西歐的封建統治者不斷將土地、財富分給教會以求和諧，教會同時也憑著自己日漸龐大的勢力對小土地所有者逼迫其破產，逐漸發展成西歐經濟實力相當雄厚的大封建主，而一些想要與君主對抗的世俗封建主，正好把握機會抱上教會這條大腿，跟著教皇打著義正言辭衛道士的旗號與皇帝叫板，正因為這種翻轉形勢，亨利四世才無法像從前手握重兵的皇帝一樣給教皇一句「不想干滾蛋」，而是拖著沉重的鼻涕去親吻教皇的腳丫子。

就這樣，亨利四世雖然第一局輸了，但是憑著非凡的忍耐力和君王氣度的厚臉皮，終於沒有一敗塗地。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卡諾莎覲見的鬧劇就是一個鬧劇而已，皇帝還是不肯屈從於教權，教皇也不打算因為亨利在大雪天凍出來的兩行青翠欲滴的大鼻涕就心疼得放過他了。卡諾莎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亨利四世從卡諾莎城堡返回，雖然老奸巨猾的教皇給他恢復了教籍，但那些反對他的封建主們依然宣布要廢黜他，「恢復教籍」僅僅是一個借口罷了。那些貴族又立了一個叫魯道夫的公爵做新皇帝，魯道夫開始了與亨利四世爭權的內戰。格里高利七世既然已經答應原諒亨利，還親自主持了赦免的大彌撒，如果就這樣反悔支持魯道夫顯得就有點過分了，所以這隻老狐狸就只作壁上觀，等著看鷸蚌相爭的結果，他再做打算。名義上作為第三方假裝調停矛盾，伺機而動。1080年年初的一場戰役中，魯道夫擊敗亨利略佔先鋒，正合教皇的意思，格里高利七世表示支持魯道夫，可是亨利在內戰中敗一場又沒犯什麼宗教所無法容忍的錯誤，因此按理說教皇又是毫無緣由就這樣又開除了亨利的教籍，關鍵是廢除了他的皇位，為魯道夫加冕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亨利四世感到大為光火，卡諾莎受的屈辱仍然歷歷在目，到頭來還是被這傢伙擺了一道，僅僅幾年時間，那一場卑躬屈膝的鬧劇真真的就成了一場沒什麼卵用的歷史喜劇了。既然對方不仁，亨利四世也別無選擇，他也宣布開除格里高利七世的教籍，就這樣廢黜教皇，另立拉文納的大主教為教皇，是為克萊門三世。這時候誰是教皇誰是皇帝已經分不清了，雙方混戰，邊打邊對罵，格里高利七世說這小皇帝是流氓，然後氣急敗壞地不允許亨利方的人進教堂，不許做禮拜，還玩兒命地開除亨利那邊的人教籍（反正他能幹的就是這個了）。不過亨利根本就不在乎，不讓進教堂，就搭了兩個臨時的帳篷權當教堂，新立的克萊門三世為他塗油加冕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格里高利七世看見敵人根本就不care什麼能不能進教堂能不能做禮拜，他說的話毫無效力，事實證明精神還是在服從於客觀存在，刀劍交鋒之中實力才有唯一的發言權。

1080年年末，亨利四世就反轉了戰局，在埃爾斯特戰役當中魯道夫全劇終，他的附庸也隨之被擊潰，最後一舉攻回了羅馬。格里高利七世倉皇逃到梵蒂岡，這個走投無路的老「教皇」為了最後的希望，請來了諾曼人當援軍，諾曼人的野蠻和殘忍，雖然得以將這個老教皇營救出來，卻在羅馬犯下了大肆搶劫屠殺的罪行，令羅馬人對格里高利七世深惡痛絕，使其不得不離開他為之奮鬥一生的教廷聖地，最後客死他鄉，不久後在薩萊諾抱恨西去。臨死之前，他表示原諒和恢復亨利手下那些被他開除了教籍的人，當然，除了他恨之入骨的亨利，以及被亨利立為新教皇的那個克萊門三世——不過好像也沒什麼實際意義了。

格里高利七世和亨利四世的對抗告一段落，但這並不代表著中世紀教權和王權的爭鬥也就結束了，之後一代一代皇帝和教皇依然樂此不疲地互相開除教籍、互相廢黜罷免，這讓我想起來小時候我們吵架的場景：小明罵小剛白痴，小剛說「反彈」，小明：「再反彈」。小剛「的反義詞」，小明「反義詞的反義詞」……然後就打起來了。。。直到亨利五世上台以後，才暫且停止了這種荒唐鬧劇，雙方花了老鼻子功夫簽訂了一份協議，互相承認虐待對方不正確，至於爭來爭去的主教授職權，由宗教內部自由選舉，但是皇帝要在場，如果遇到分歧，則由皇帝定奪，皇帝同時也不再有授予主教指環和權杖的權力，取而代之的是「觸笏禮」，算是表明皇帝還擁有分封權。

這份協定就是著名的《沃爾姆斯宗教協定》。這意味著皇帝失去了像之前可以控制教會的力量，皇帝掌管「肉體」，教皇掌管「靈魂」分工開始明確，同時，「神聖」和「羅馬」開始有了分別，德意志與義大利也在皇帝和教皇的鬥爭中區分開來。

妥協只是暫時的，故事還沒有結束，皇帝和教皇的較量依然在歐洲有著長長的大戲。接下來就是中世紀最受矚目的一場大征戰，十字軍東征。我們拭目以待。

參考文獻

《神聖羅馬帝國》（詹姆斯.布萊斯）

《基督教與德意志民族》

《德意志中古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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