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畢飛宇上小說課,彷彿天經地義:他是獲過魯迅、茅盾文學獎的作家,也是南京大學文學院的教授。畢飛宇的小說課,誠然不負眾望:當他關於蒲松齡的蟲子、莫泊桑的項鏈的分析出現在《鐘山》,當他寫林沖夜奔、鳳姐款步的文字出現在《文匯報》,人們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畢飛宇的新書《小說課》,便是這些「爆款」文章的集合——從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六〇後中國作家的文學修養。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畢飛宇(澎湃新聞 劉箏繪)


澎湃新聞:《小說課》類似西方大學的創意寫作課。您說您採取的是「實踐的分析」,想告訴年輕人好小說是怎麼寫出來的。但您覺得寫作是可教的嗎?您在書中一方面多次提到「直覺」、「天賦」,另一方面也強調「勞動」和「訓練」。您怎麼看這二者的關係?您年輕時上過小說課嗎?


畢飛宇:最近幾年,我被問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問題,寫作到底可不可以教?在我看來,面對問題,搞清楚問題的範疇永遠是第一位的。如果你決定要變成第二個曹雪芹,我的回答是寫作永遠也不能教;但是,如果你願意通過幾年的訓練讓自己比過去寫得更好,我敢說,寫作一定可以教。做更好的自己,接受教育和訓練一定是有效的,這有什麼可以懷疑的呢?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我談訓練的次數遠遠多於談天賦,為什麼?對任何一個具體的成人來說,和他談天賦都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他的天賦已經在那兒了,你不可能讓他的天賦更多或者更少。有一點我還想強調,天賦必須伴隨著實踐,天賦必須經過實踐去確認,再被實踐所光大。如果我現在告訴你,說我是一個音樂的天才,有可能的,但我的這句話等於放屁,它毫無意義,我的所謂的音樂天賦並沒有通過實踐來呈現這一點。在我看來,一個看重未來的人會一直承認自己天賦不夠,並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


我讀大學的時候讀的是中文系,有專門的寫作課,但我更願意把所有的課程都看做寫作課,文學史、文本分析、語言學、邏輯學、美學、心理學、教育學、通史,這些都是寫作課。現如今,不少人一談起寫作的教育就覺得可笑,這就很不對。事實上,我們每一個人在小學階段都接受過寫作的輔導,寫得好的地方老師還要畫圓圈。不要小瞧了這些紅色的小圈圈,它的內部暗藏著寫作的標準,它在告訴我們,什麼應當發揚,什麼應當刪除。可以這樣說,如果我們沒有讀過小學,我們拿起筆來一定會有一大堆的病句。我們現在之所以能夠把語言組織得有模有樣,是我們的老師教會我們的,這就是教育的力量。

任何一個人,哪怕你已經做得已經很好了,堅持自我教育的態度都是好的,它可以讓你更好。


澎湃新聞:《小說課》上分析的小說幾乎都是短篇小說。即便講《紅樓夢》,您也抽出了第十一回當短篇小說讀。在後記中您說這是「由講座的特性決定了的」,兩個小時的講座講不了長篇。但您也強調,小說篇幅的差別是文類的差別。相較於中長篇,短篇小說這一文類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您認為中國當代作家更擅長寫哪個篇幅?如果不考慮時間因素,讓您解讀長篇,您會選擇哪些篇目?


畢飛宇:如果我不寫作,專門講小說,我一定會講這六部長篇,《安娜·卡列尼娜》《卡拉馬佐夫兄弟》《堂吉訶德》《悲慘世界》《百年孤獨》《局外人》。有了這六部長篇,我們基本上就可以對長篇小說有一個基本的認識了,類型也比較齊全。不要誤會,像《紅樓夢》《喧嘩與騷動》《尤利西斯》《追憶似水年華》這一類的作品,不是不值得講,是我的能力達不到。有一點我需要說明一下,寫小說和研究小說是兩碼事,千萬不要以為你寫小說,你就什麼小說都能講,像《紅樓夢》,我一定講不了。小說既是實踐問題,也是學術問題。問題就在於,我們這些寫小說的人容易忽視小說的學術性。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堂吉訶德》《卡拉馬佐夫兄弟》《安娜·卡列尼娜》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百年孤獨》《局外人》《悲慘世界》



在學術這個層面,我差得很遠,就實踐而言,我積累了一些經驗,我的小說課就是這樣一個揚長避短的產物。我附帶說一下,在我的小說課上,我的許多說法不一定正確,這是可能的,我的許多結論依靠的不是靠邏輯分析,而是一個小說家的直覺。直覺可以抵達邏輯達不到的地方,也有可能帶來誤判。好在小說是開放的,好在我一直鼓勵同學們的獨立性,在南大,我差不多每一次都要提醒同學們,你隨時可以打斷我的話,談談你的看法。我喜歡小課堂,因為我不喜歡麥克風,被電流放大的聲音很糟糕。我還喜歡在說話的時候面對瞳孔,就像我現在看著你的瞳孔一樣,看不見瞳孔我就說不了話了,我不是話劇演員。

說起短篇小說的特殊性,就一個字,短。短意味著體量不夠,也就是內部的容量不夠。怎麼辦?到外面去想辦法,「言外之意」就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這個意就是詩意。短篇小說更接近詩,但是,遠遠達不到詩的程度。再怎麼說,小說是敘事的,它的首要功能不是營造意境,而是呈現。


哪個作家更擅長哪種體例,這個不好說,和興趣有關,和年紀、閱歷、健康都有關。你讓一個九十歲的作家去寫長篇,聽上去和殺人也差不多。


澎湃新聞:在您選擇的篇目中,或者說在您的講解中,總有一對相悖反的人物/身份關係被突出出來。比如《促織》中的父與子、《布萊克·沃滋沃斯》中的詩人和乞丐、《故鄉》中的閏土和楊二嫂、《殺手》中的馬克斯和阿爾、《受戒》中的小英子和明子。聯繫您本人的寫作,從「青衣」到玉米、玉秀、玉秧,再到 「沙復明、王大夫和小孔」:突出的也是一個個人物,以及人物之間的關係。能不能結合您的閱讀、寫作經歷談談為什麼要選講《小說課》里的這幾篇小說?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小說課》第一講:看蒼山綿延,聽波濤洶湧——讀蒲松齡《促織》(選自《聊齋志異》)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小說課》第五講:什麼是故鄉?——讀魯迅先生的《故鄉》(選自《吶喊》)



畢飛宇:在選擇作品的時候我當然有標準,第一個標準就是作品的普及程度,同學們都熟悉,否則,我就得講小說的內容,那就成故事會了,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通常,我的重點在作家為什麼要這樣寫,他的小說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這裡頭會涉及許多方面,作家的性格、智商、直覺、還有想像力。在小說的課堂上,我喜歡設想別人寫作的狀態,從這個狀態出發,尋找小說內部的秘密。


說到人物,這就是說到小說的本質,小說的本質就是處理人和人的關係。在這個關係裡頭,我們去考察人性、人性的多元和複雜、社會的廣闊與深邃、文化的特徵、民族的特徵、地域的特徵、時代的特徵、歷史的變遷等等。我選擇小說的人物作為授課的重點,說到底是小說自身的要求。當然,你說得對,從我目前挑選的篇目來看,人物關係相悖的佔多,這個很好理解,有衝突的作品分析起來容易一些,聽的人容易產生帶入感。悖反會帶來衝突,衝突會帶來戲劇性,喜歡戲劇性也是人類的天性,娛樂新聞為什麼要八卦?我們的舌頭為什麼要八卦?是我們人類痴迷戲劇性。作家的嘴可能像拉鎖一樣嚴密,但他的心是八卦的,撇開道德因素,八卦也是哲學,它包含著激情與好奇,包含對未知的急切嚮往。


澎湃新聞:《小說課》的閱讀以文本為單位,屬於細讀。大體上講,細讀在西方有兩個傳統,即interpretation和explanation:前者講究文本內部的關係,如解經學,後者則考察文本和時代的關係。您覺得您的讀法更接近哪個傳統?您重視小說「內部」邏輯、「內部」秩序,重視形式(語言和結構)分析,但在讀《故鄉》時,您也提到要用「歷史的眼光」去閱讀經典。


畢飛宇: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破了的,說破了就很沒意思。我講小說最大的原因是因為我喜歡聊小說,在文學界,我喜歡聊小說大概也是出了名的,有些人也許都被我聊怕了。


我最喜歡聽到的一句話是這樣,「畢飛宇在南京大學講授小說寫作了」,這句話很上檔次。可事實上,如果我不去南大,我也會和其他人聊,這就很不妙,我就成了一個話癆。是南京大學讓話癆變成了職業,這多好。


寫作是什麼?是精神上的活動,誰也看不見。但是,只要腦子沒毛病,再高級的精神活動都會有一個思維的進程問題。我把這個思維的進程命名為石頭,俗話說,抱著石頭好過河。我的工作就是找到這些石頭,讓同學們和石頭近距離地接觸,最好能摸摸。這麼一說就很清楚了,我的重點一定在文本的內部。我的工作就是解析,換句話說,就是把別人的小說拆開來,然後再組裝。我的假想是這樣的,如果你會拆,你就是會組裝。


澎湃新聞:說到小說的內部邏輯,書中名曰《反哺》的一講頗為特殊。您回顧了改變《玉秀》結局,在終稿中讓玉秀死而復生的過程。這裡是否意味著,在最終的意義上,文本的自律(autonomy)要臣服於作家的自主(autonomy),作家(author)才是權威(authority)?


畢飛宇:不是,我要表達的東西正好相反。在大部分時候,作家的確更權威,話語權畢竟在作家的手上,他可以決定。但是,我到底是一個比較好的作家,可以感受到文本自身的力量,也就是說,虛構人物自身的力量。——虛構的人物也是人,他們是可以和作家扳手腕的。對我來說,這是一個頓悟,這個頓悟是在寫《玉秀》的時候發生的。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在虛構的世界裡有帝王心,有上帝心,也就是覺得自己可以主宰,現在沒有了。現在沒有了並不是我吃了什麼文學大補丸,而是我的寫作積累到這兒了。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畢飛宇《玉米》《玉秀》《玉秧》(英文版)



澎湃新聞:就《小說課》的思想資源而言,書中頻繁出現的詞是「美學」(「審美」)。您在不同的章節提到了這些名字:鮑姆嘉通、康德、黑格爾、席勒、馬克思。甚至,在講奈保爾小說時,您列舉的關於內容和形式關係的區分,直接就對應了黑格爾《美學》中對象徵型、古典型和浪漫型藝術的區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全書幾乎沒有出現「文學理論」一詞。您為什麼在這個哲學已死的年代,關注作為哲學分支的美學?我記得,在《推拿》的第七章,您/敘述者也用了很大的篇幅來討論「美」。


畢飛宇:我喜歡美學,還在讀大學的時候,我確實在西方美學史和中國美學史上花了很大的功夫,後來當教師,我講了五年的美學。正因為如此,我很看重一個人的審美趣味,有些人看人看他的職務,有些人看人看他的收入,我看重的則是審美的能力與審美的趣味,這個和做不做藝術家是沒有關係的。可以這樣說,我的美學趣味就是在閱讀文學作品的時候建立起來的,它最容易,成本也低,我一直勸人讀書,道理就在這裡。「腹有詩書氣自華」,這是真理,不是胡說的。反過來說,一個人的審美趣味提高了,對他的閱讀就會很有幫助,對他面對人生也會有很大的幫助。做事情也有美醜之分,如果你覺得這個事情太醜陋,出於審美的原因,你不做了,這對提升生命的質量就會產生積極的作用。回到你的問題,你說哲學會不會死呢?


澎湃新聞:回頭看中國當代先鋒作家的創作歷程,有一個從「重形式」到「講故事」的變化。您的創作經歷似乎與此大體相符。您在《小說課》里說:「經歷過現代主義的洗禮,我現在迷戀的是古典主義的那一套。」這也體現在您對小說的閱讀趣味上,您欣賞「白描」、「大白話」,認為它們更「自然」。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


畢飛宇:不怕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回過頭來看,我在年輕的時候之所以那樣狂妄,最大的原因是我古典主義的閱讀量還不夠,領會的能力也不夠,年紀還沒到。那時候我還說《紅樓夢》是狗屎呢,我還說我比托爾斯泰寫得好呢,沒關係,誰還沒年輕過呢。狂妄也有狂妄的價值,它幫助我完成了我的早期寫作。但是,人總是會長大的,這個長大不只是多了幾條皺紋和白髮,而是認識論上的修正,認識上的調整一定會落實在審美上。有一句老話是這麼說的,男人在二十歲的時候看臉,三十歲的時候看胸,四十歲的時候看腰,話很糙,但是,它至少也說明了一條,人的審美趣味和審美對象會變,任何人都是這樣,這不是問題。我是在人到中年的時候發現古典主義的魅力的,這讓我不再相信藝術上的達爾文主義,藝術上的達爾文主義太野蠻了。藝術不存在進步,只存在變異,我們不能說十九世紀的藝術就比十八世紀的好,我們更不能說二十一世紀的藝術就一定比二十世紀的好。在藝術這個問題上,有時候創新會帶來奇蹟,有時候守舊也能帶來奇蹟,不好說的。


澎湃新聞:講《促織》的時候,您特意強調了清朝的《促織》和西方的現代主義文學的區別;講《布萊克·沃滋沃斯》的時候,您提到了中國詩歌和西方詩歌的區別;講《故鄉》的時候,您認為「民族的」(國民性)並非是「世界的」。在書中,您對「啟蒙」、「人道」持以積極正面的態度。這裡是否有將中西「非此即彼」化之嫌?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小說課》第四講:奈保爾,冰與火——我讀《布萊克·沃滋沃斯》(選自《米格爾街》)



畢飛宇:中西方當然不是非此即彼的,但是,就小說而言,我對西方的熟悉程度顯然超過了中國,這是一個令人感到不堪的實情。這個是有原因的,是歷史的原因。我出生於1964年,理論上說,十八歲之前我應該受到比較正常的國學啟蒙,但是,我們這一代人趕上了「文革」,國學被禁止了,讀大學的時候正好趕上改革開放,那我們就開始閱讀西方的漢譯。這裡頭還有一個語言的問題,現代漢語和古代漢語不是一回事,這個大家都知道,我們這一代人古漢語的閱讀能力普遍很差,連語言能力都沒有,還談什麼閱讀?可以這樣說,關於小說的理念,我們這一代作家都是通過閱讀西方小說建立起來的,這是我們六〇後作家共同的特點,當然,我們也會補課,我們也會調整。在補課之前,我們的面目都很相似,但是,經過調整,我們有了自己的臉,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事情,既是作者的幸運,也是讀者的幸運。


澎湃新聞:在《小說課》里,您多次談到「日常」、「生計」、「人間的氣味」,也談到「契約」、「底線」、「常識」,以及「中產階級」。 顯然,在西方(尤其十九世紀),小說是屬於市民階級的文類,體現了市民階級的風格。您怎麼看中國市民階級和當代小說的關係?您本人的不少小說以南京為背景,您能談談南京市民特殊的地方嗎?


畢飛宇:說起城市與市民,我想說,在歷史上,我們是有過城市的,也有過城市文明,這一點你從我們的古典詩歌裡頭可以感受得到,但是,在某個特定的歷史時期里,中國的城市文明消失了,我們統統回到了鄉村。這一點構成了我們新時期文學的遺憾,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在過去的三十年裡頭,中國文學在鄉村文明這一塊得到了很好的展示,但是,城市文明的展示卻遠遠不夠。在當代文學裡,城市文明得到很好的呈現已經到了八〇後的這一代作家了。我多次說,我是一個農民,許多人不理解,以為我矯情,故意這麼說的。我給你說一個簡單的事,在我的家裡,就存在農業文明和城市文明的衝突,我兒子讀中學的時候,每到和同學聚會,我都會給他很多錢,對他說,拿著,你也許要買單。可我的兒子說,我會買單,可我為什麼要帶這麼多的錢呢,我們是AA制。在農業文明裡,人與人之間是宗親關係,你怎麼可以不給兄弟們買單呢?在城市文明裡,人與人之間更多地體現為契約,我吃飯為什麼要讓別人買單呢?可問題是,人不只有理性,也有情緒,我就經常為孩子不給別人買單生氣,而我的兒子則老是為我讓他為別人買單生氣。從這個意義上說,真正描寫市民階級的小說,我寄希望於我們的下一代作家。


南京我談不好,我在南京生活了整整三十年了,就生計來說,我早就融入這個城市了,但是,從文化這個層面來說,南京是南京,我是我。在我看來,真正可以代表南京的那個作家是葉兆言,而我,只是生活在南京的作家。


澎湃新聞:書中,您提到最多的兩位同時代人,一是批評家李敬澤,一是作家莫言。您說您「幾乎瀏覽過莫言所有的作品,精讀過的少說也有四分之一」。您認為莫言是「一個幽默的人」。在別的地方,您曾說,莫言為新時期文學提供了名詞,提供了語言對象。您能再談談莫言的小說嗎?他對您的寫作是否產生過影響?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莫言



畢飛宇:莫言是我的上一代作家,一個作家閱讀他的上一代作家是最正常的,莫言我的確讀得很多。李洱有一本書,不知道你讀過沒有,叫《石榴樹上結櫻桃》。如果有人想寫一本《莫言傳》,我會建議他用《麥秸稈上結高粱》做書名。我的意思很簡單,他太特別了,這是一個天賦極高的人,他在常理之外。2003年,在我的《玉米》出版的時候,我在《後記》里寫過一句話,莫言是那種需要吃飽了才可以閱讀的作家,否則你撐不住。莫言沒有影響過我,讀莫言需要吃飽了,學莫言則絕對是吃飽了撐的,我又不傻,莫言哪裡是學得來的。李敬澤也類似,雖然他不寫小說,但他們都是自成體系的人。


澎湃新聞:您在談別人小說的時候,不時有發揮、補充,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把它變成了畢飛宇的小說。您有沒有把這些別人小說的「好」,運用到自己的創作中?無疑,您的短篇小說非常出色:除了大名鼎鼎的《地球上的王家莊》,令我印象深刻的還有《是誰在深夜說話》。另外,您寫完《推拿》就開始讀哈代《德伯家的苔絲》,這兩部小說間存在什麼聯繫嗎?


畢飛宇:我當然會把別人的「好」用到自己的小說裡頭,這是毫無疑問的。「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這句話是不是巴爾扎克說的?不管他了。我的胃就好,我是一個很敏感的讀者,也善於總結。有些讀者像蛇,喜歡吞,我有點類似於牛,熱衷於反芻。可是我這頭牛一點也不羨慕蛇,攝取蛋白質和維生素當然很重要,可我要說,吃本生也很重要,你說,把一隻青蛙吞進去,那有什麼意思?可反芻就不一樣了,它可以品嘗每一根草的滋味,它可以帶來幸福感。可以這樣說,我能寫到這個層面,閱讀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反過來說,我的閱讀能達到這個程度,寫作也是一個推動。


哈代算不上大師,但是,我喜歡哈代,他的人物造型能力是一流的,聚焦,清晰度高。我不會說《推拿》和《德伯家的苔絲》有什麼關係,但是我越來越喜歡英國的小說了,這是真的。大體上說,你讀法國小說的時候,作家永遠在場,而在英國小說里,作者是退位的。這個對我的啟發非常大。



畢飛宇談《小說課》:藝術家需要一副好的胃


《小說課》,畢飛宇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年1月。



轉自澎湃新聞:http://www.thepaper.cn/

您的贊是小編持續努力的最大動力,動動手指贊一下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澎湃新聞 的精彩文章:

幕府將軍如何成了「日本國王」:「低調」的冊封禮
走失小孩見警察大哭求放過 警方:別拿警察唬孩子
新版牛津莎翁全集出版:不能神化他,15部作品是合著
雨果獎為何持續青睞中國科幻作家
外國人眼中的中國1906—1909

TAG:澎湃新聞 |

您可能感興趣

《文明之光》——我們需要知道科學家的歷史觀
我們需要怎樣的實證研究精神? | 社會學家謝宇微博的十句話
作家曹文軒:兒童是世界上最好的讀者 但需要引導
探測神秘的黑洞:科學家需要做什麼?
國產動漫需要一家漫威和一個斯坦李
關於漫威宇宙,你需要知道的事
丁方:我們需要「文藝復興式藝術教育」
角逐梅花獎之曾小敏專訪(一):要成就一個戲劇演員,需要一步一個腳印
好的婚姻,需要工匠精神
我們需要什麼樣的傳統文化教育?我們和平橋二小的一場教育實踐
「極地光影」中瑞藝術家對談:藝術需要「干預」還是「留白」?
婚姻需要學習家庭溝通藝術
電影那麼多,你需要「漫威電影宇宙排期一覽表」嗎?
喜歡設計、手工藝、插畫的朋友們,來,我需要你
玩《掠食》前需要知道的事 主角也是小白鼠
原創美文:要想成為一代大師,究竟需要哪些條件呢
我們需要「假髮武器」嗎?發明家中松義郎說:要!
愛是需要學習的|你知道孩子說的是哪種「愛的語言」嗎?
游話好好說:手機需要4K畫質的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