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屍文化風行80年,背後是一部美國社會政治史
80年來,喪屍被無數電影工作者、作家賦予了比恐懼更深刻的隱喻:種族,原子彈,大規模傳染病,全球主義,還有人類彼此。
編譯小南董嘉傑
殭屍的顏值,曾是多少人夜裡的噩夢啊。
它們有著灰色的皮膚,滿身是血,不是缺手腳就是掉眼球,身上掛著幾塊破布,雙手前伸,渴求活人鮮嫩的肉體。
它們穿越「屍海」,張著一口爛牙低吼,拖著腸子前行。
如果回顧一下美國文化中的喪屍歷史,我們會發現從「喪屍」的誕生,到《行屍走肉》的熱播,這個生物不僅是恐怖審美的傑出代表——更是一種政治評論。
80年來,喪屍被無數電影工作者、作家賦予了比恐懼更深刻的隱喻:種族,原子彈,大規模傳染病,全球主義,還有人類彼此。
從海地到好萊塢
對巫毒和原始文化的恐懼
雖然死人復活的概念可以歸結到不同文化,追溯到幾千年前,但是美國文化中的喪屍概念,是借用自19世紀的海地巫術主義。
17世紀,法國人帶來了數以百萬計的西非奴隸,海地的精神信仰系統就是從那時開始建立的,目的是為了幫助那些因為謀殺等非自然原因死亡、在墳墓中遊盪的亡靈。在這段時間內,屍體能夠被巫醫復活,他們會將其作為個人的奴隸。海地人把這種介於生與死之間的模糊狀態叫做zombi。
海地巫師
在1804年脫離法國的統治取得獨立之後,海地被西方國家妖魔化為一種威脅。1915年,美國佔領海地,一個叫做Seabrook的美國人聽說了喪屍這個事情。
在太子港研究巫毒的時候,Seabrook來到一家製糖公司,看到了四個「喪屍(zombie)」。根據上世紀20年代的資料,他事後是這麼描述的:
「這些所謂的喪屍在笨拙地工作。他們的反應像畜生和機器人一樣遲鈍,眼神好嚇人……一雙雙死魚眼,明明不是瞎子,卻毫無聚焦點,毫無生機,就這麼盯著你。」
Seabrook眼前看到的,其實是工廠聘用的奴隸,他們擠在狹小的空間里,每天工作18個小時。但是Seabrook不知道這個事實,他在自己1929年出版的《魔法島(The Magic Island)》里,聳人聽聞地向美國群眾描述了「喪屍」的樣子。
1932年,美國誕生了第一部殭屍電影《白喪屍(White Zombie)》,劇情大多根據Seabrook的小說進行改編。電影中一對白人夫婦拜訪海地,準備在那裡結婚,一個農場主為了得到未婚妻,把她弄成了喪屍……最後壞人死去,典型的大團圓結局。
《白喪屍》經典鏡頭重現
這部電影鼓動了美國人對巫術主義最深處的恐懼,並把這種精神信仰扭曲成恐怖的主題。海地被描述成一個原始、混亂、巫術與喪屍橫行的地方。在這裡,西方國家所篤信的婚姻信仰,被未開化國度的黑魔法強行破壞。
由於電影在當時獲得巨大的票房成功,此後的30、40年代,引發了一波基於對巫毒的恐懼的喪屍電影風潮。
直到40年代以前,喪屍只反映了對巫術主義和黑暗的恐懼,但隨著美國政治風景的來臨,喪屍又有了新的象徵主義。
殭屍,也是武器
核滅絕恐懼和赤色恐怖
1940年,喪屍從海地民間傳說,變成美國流行文化中的一員。喪屍元素頻繁地出現在歌曲、廣播甚至是夜店活動里,一次次成為焦點。
這同時也是一個人心惶恐的時刻: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在醞釀,大規模種族屠殺、原子戰爭和獨裁對世界的威脅一觸即發。其後的冷戰,再次喚起了人們對蘇聯共產主義和科技進步的焦慮,無休止的太空競賽正是體現了這一點。
美國人面對時局變換的恐懼感,是和喪屍緊密聯繫在一起的。首先,我們經常能在喪屍電影里看到巫毒和間諜的情節。在《喪屍之王》(1941年)中,一個飛機在加勒比墜毀,飛行員因此碰見了一個操縱喪屍,騙取戰爭情報的外國間諜。而在《喪屍的復仇》(1943年)中,邪惡的醫生為了確保德國在二戰中取得勝利,創建了一整支納粹喪屍軍隊。
之後,廣島和長崎在1945年8月遭到原子彈轟炸,蘇聯的第一顆原子彈試驗在1949年完成,喪屍文化開始體現出對於核輻射和共產主義的恐懼。
蘇聯一直都是太空競賽的贏家:在1957年發射了世界上第一顆人造衛星,1961年第一個將人類送上了太空。此時,喪屍用來表達美國人對於失去太空土地的恐懼——以及對太空本身的恐懼。
《外太空來的殭屍 》(1952)講的是一群外星人,試圖從蘇聯偷取原子彈設計平面圖。而在《外太空計劃9》(1959年)中,外星人復活了一個人類喪屍,用它來阻止一個太陽能巨型炸彈的爆發。還有《地球毀滅》(1964年),外星人用奇怪氣體滅絕人類,還用無線電信號讓屍體復活。
而到了20世紀60年代中後期,美國出現了新的動蕩,現代喪屍應運而生。
《外太空計劃9》經典鏡頭重現
末日喪屍
對民權和越南戰爭的反應
伴隨著暗殺、民權運動、越南戰爭和反主流文化的盛行,1960年代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動蕩的年代。
這時,有一部電影徹底地改變了我們對喪屍電影的認知,它叫做:《活死人之夜(Night of the Living Dead)》。
《活死人之夜》經典鏡頭重現
這是喬治?羅梅羅在1968年締造的傳奇。少女、墓地、喪禮,構成了一個經典的電影開頭:沒有啰里吧嗦,一上來就是少女被喪屍追咬,她狂奔著穿過農村,來到農舍避難,然後遇見男主角,和一小群其他倖存者。然而男主最後躲過了數百隻喪屍的襲擊,卻沒躲過一個南部白人警察的槍眼。
這部片子公映於著名人權運動家、馬丁?路德?金遇害後的5個月,《活死人之夜》與當時濃厚的政治、種族氛圍,產生了極度微妙的「化學反應」。
事實上,《活死人之夜》對後來的喪屍電影,也是里程碑一般的存在。因為它首次把大量的喪屍加入電影鏡頭,作為末世降臨的象徵,這在喪屍電影史上是前所未見的。
而作為現實意義,《活死人之夜》也是第一次,為美國人呈現一種被暴露於戰爭的廣泛恐怖感。 配合上當時美國社會上不斷傳播的,大量越戰的屍體圖片和視頻,《活死人之夜》里的「喪屍圍城」,就更加震撼。
而在電影的尾聲,羅梅羅採用了一種似是而真的美軍對越南的真實軍事打擊手段------「搜索和銷毀」的方法將被用來消滅喪屍。這是一種使用追求殺敵數量而不是戰略效率的方法。
儘管在20世紀60年代,社會取得了進步,但美國的財富分配在70、80年代變得越來越不平等。
當喪屍電影陷入剝削和預算不足時,羅梅羅再次整裝出發,在1978年推出又一部喪屍電影------《活死人黎明(Dawn of the Dead)》。《活死人黎明》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向世人宣告:美國進入了資本主義的晚期。
《活死人黎明》經典鏡頭重現
電影的尾聲出現最經典一幕:喪屍佔領了商場之後,電動扶梯、音樂、噴泉,一切照舊。羅梅羅想要表達的是:在假日周末里,商場里的購物人群和末日喪屍,沒什麼區別。
電影《活死人黎明》反映了當時人們對資本主義進入後期的恐懼。在電影里,喪屍成了消費者,在商場漫無目的地遊盪。而沒有變成喪屍的倖存者,則在電影里作為「被資本主義意識形態所洗腦」的存在。藉此,倖存者與喪屍,在這部電影里,以一種難以名狀的方式,划上等號。
流行病喪屍
大規模傳染的恐懼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對全球傳染病的恐懼折磨著美國人的心靈。
數十年來,全球一直面對著新型病毒帶來的恐懼:1976年在蘇丹發現埃博拉病毒; 80年代艾滋病出現;90年代中期,中國爆發禽流感; 2003年SARS對全世界造成巨大衝擊。這些對傳染病的恐懼,再次迅速地與末世喪屍的恐懼感發生 「化學反應」:1986年美國醫學協會雜誌上關於艾滋病的文章被題為------《活死人之夜2.0》。這一次,傳染病成為了產生喪屍的原因。
《生化危機》遊戲封面
1996年誕生了一款非常火的視頻遊戲叫《生化危機(Resident Evil )》,講的是一家製藥公司秘密地研究生物武器時,開發出致命的病毒,能使屍體復活。 2008年,一款名為《求生之路》的第一人稱射擊遊戲,也是以喪屍作主題的恐怖生存體驗作品。
而在2002年,一部名為《驚變28天》的電影,描述著相似的故事:感染了致命病毒的猿類動物從實驗室逃脫,進而將病毒傳播到世界各地,導致毀滅性的災難。近年來,喪屍及對喪屍起源的新醫學解釋,已被生存主義者玩壞了。
《驚變28天》經典鏡頭重現
2011年,哈佛大學神經生物學家Schlozman,發表了 《喪屍屍檢:來自末世的神秘筆記本(The Zombie Autopsies:Secret Notebooks From the Apocalypse)》。他提出了一個符合現實又腦洞大開的設想,為喪屍傳染病創造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名字:共濟失調神經退行性飽脹缺陷綜合征(ANSD)。
同年,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發布了《入門:末世喪屍啟示錄(Preparedness 101: Zombie Apocalypse)》,裡面記載了應對廣泛的流行病爆發的指南。這份手冊在各類媒體上都非常受歡迎,疾控中心的總監評價說「你現在可能會覺得自己三觀被毀了,但一旦喪屍橫行,你會慶幸自己讀過這本手冊。」
疾控中心製作的海報
在特殊情況下,公眾中那些對世界末日真正感到恐懼的人,會非常認真地考慮了Schlozman和疾控中心的想法。
一個全國廣播節目里,主持人曾開玩笑地把Schlozman的理論作為真相說了出來。隨後,Schlozman收到無數聽友的來信,他回憶說, 「郵件里問得最多的問題是:什麼藥物能擺脫喪屍感染?怎麼能從房子里安全地衝出喪屍的包圍? 」
而疾控中心也收到很多來信,詢問消滅喪屍的最佳武器。人們對於在喪屍包圍的末世里,會有一種生存幻想:手持武器,先救活自己。
後末日喪屍
人類彼此的恐懼
從2010年至今,《行屍走肉(The Walking Dead)》開始在全世界流行。這部基於同名漫畫,收視率極高的電視劇,提出了一個「末日後」的概念,喪屍反而成了倖存者最不著急解決的問題。
《行屍走肉》經典鏡頭重現
在新一季,主角不斷受到武裝匪盜團體、精神病邪教領袖、單車幫、暴徒等其他倖存者的襲擊。
在這個末日後世界裡,人們只關心自己,所有其他生命都是可以拋棄的。
《行屍走肉》的作者Luckhurst認為,不合作,只顧保護自己,是極端保守主義的心態。
對於這一點,沒人能比《行屍走肉》里的弩哥Daryl Dixon體現得更好。弩哥是一位自稱能「讓種族主義變得有愛」的人,是堅定的獨立主義者,且對於那些喜歡他的人一度非常忠誠。 他保持著精神上的獨立,不依靠別人,哪怕在沒有武器裝備的情況下,也從來沒有被抓住。他展現出了一種美國南部心態:別惹我。
《行屍走肉》的弩哥
最近的一部電影《喪屍全城》,也將這種極端保守主義再發揮到極致:五個軍事夥伴,每個都配備了大量的彈藥和軍事設備。他們為了讓美國不再受到莫名的喪屍威脅,要進行92分鐘的生存大作戰。
從本質上講,喪屍是與「失去掌控權的恐懼」作鬥爭。但這些喪屍故事,只是在幻想重新奪回掌控權而已。醫療衛生的崩潰會帶來真正可怕的後果,而在某些極端分子的眼中,清除社會的腐敗環節無疑會帶來一次重新洗牌。
但這種關於喪屍爆發的幻想,受到一個關鍵因素的影響:全球化。在倖存者的眼中,人人自由所帶來的相互牽制,是他們盡所能及要避免的。
在《行屍走肉》里,圍牆可以有效阻擋喪屍和其他人。
在2013年的電影《喪屍世界大戰(World War Z)》里,耶路撒冷被一群喪屍包圍,它們像移動緩慢的菌落一樣,攀上牆壁。 與以前的電影的喪屍不同,這些喪屍移動速度很快,很有緊迫感,加劇了人們對移民率大幅增加後產生的恐懼。
《喪屍世界大戰》經典鏡頭重現
在早期的喪屍電影,小團體的倖存者結合在一起,以增加他們的生存機會。 在後末日階段中,全球統一變成了不可能:有太多不同的信仰系統在各玩各的。
於是,人類世界被分割成若干個不同的存在,其中共同的信條是:堅持生存,各自為營。此時生存的最大阻礙不是喪屍,而是倖存者之間的阻力,和對資源的爭奪。
所以喪屍的全球化暴露了人類最深層的恐懼:彼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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