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靈犀一點通，因詞被御賜姻緣的「紅杏尚書」

北宋一朝，文人雅士均喜歡填詞。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平民百姓，都深諳韻詞之美，相競填詞，一時蔚然成風。

雖然，填詞也許並不算太難，但是，要是能填出好詞 ，卻是非常的難。偶爾有人能得一佳句，並廣為流傳的話，那麼這句詞可能會比其名字更為知名。宋祁就曾因為「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句，而被人贈送一雅號為「紅杏尚書」。

這篇文章，我們就講講北宋的這位「紅杏尚書」的故事以及他的一段傳奇的姻緣。

宋祁，字子京，北宋著名的文學家、史學家、詞人，祖籍安州安陸，也就是今天我們湖北省安陸市。

北宋天聖元年（1023年），宋仁宗初臨朝政，為了改變朝政「元老」穩重有餘，活力不足的現象，於是大興科舉，引進很多「新進」力量，並構成宋仁宗一朝官僚體系的中堅力量。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一大批出身貧寒的子弟，最後成為宋時一代名臣，其中包括：包拯、歐陽修、宋祁、蔡襄等。

其中，1024年，宋祁與其兄宋庠同舉進士，禮部本計劃宋祁排第一，宋庠排第三。但是，當時的章獻皇后認為：弟弟的名次如果排在哥哥之前，有違綱常。於是就定宋庠為頭名狀元，而宋祁則排在第十位。緊接著，宋祁入朝為官，並很快升遷為尚書工部員外郎。

雖然在科舉上，宋祁因綱常倫理，與狀元失之交臂，只能排在自家兄長之後。但是，文壇上並無倫理綱常之分，文才好，自然會流傳千古，文才不好，即便是帝王將相，也終被世事遺忘。

宋祁在文學上，很快就佔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如其一首詞《玉樓春》，名流千古，直至今日。

《玉樓春》

宋祁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

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終於春天又來到了，萬物復甦，新花開得正好，初生的樹葉，也最是嫩綠。信步遊走在東城之外，一片太平景象，雖然還是清晨，卻已經處處遊人如織了。天邊布滿五彩的霞光，映照在水面上，水天一色，五彩斑斕。正在這時，又有遊船划過，船槳激起水面的漣漪，流光幻影，像是輕舞的絲綢一樣美麗。而船夫遊客，都幸福快樂地享受著這春日盛景。

春水岸邊，是一排垂柳，姿態萬千；細細柳條，輕絲如夢，隨風輕舞。綠柳沿著水岸遠去，了無邊際，消失在淡淡的薄霧中。這春日清晨，曉寒的晨霧還未化開，遠方風景，一片渺茫，妙如仙境。而近處的紅杏樹，繁花滿枝頭，特別地搶眼，片片杏花爭紅艷，花團錦簇鬧春風，更有蜂飛蝶舞其間，花如仙子，春色爛漫，陽光充滿。

今日，看到這樣的湖光山色，妖嬈嫵媚，突然感覺大自然如此美好，突然感覺生活如此的美好。回想前段時日，工作異常繁忙，每日心力憔悴，瑣事來來往往。我突然開始反思了，人生苦短，這麼美好的春風，我為何不懂得珍惜，卻偏淪落在繁忙的工作里，折磨自己的心，自己的身體？湖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的無限好。幸福的生活，也許最是會心一笑。何必為了金錢，惹得自己滿心煩惱？

此刻，我滿心都是快樂，享受著山水的詩意。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忘記那些煩惱和得失，在山水之間，體會內心的寧靜，是多麼幸福的存在。這無盡的春光，讓我斟滿一杯酒，邀彩雲入詩，勸斜陽共飲。此情得意須盡歡，花間晚照永存留。

詞人的這首詩，後來流傳非常廣泛，尤其是「紅杏枝頭春意鬧」中一「鬧」字，極為點睛，詞人也因此被世人稱為「紅杏尚書」。詞人的才華由此不脛而走，上至帝王，下至婦孺，廣為人知。

而詞人「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的詞句，也成了他的人生價值的寫照。

宋祁雖然出生貧寒，然而出仕做官之後，生活非常奢侈，多蓄婢妾聲妓，一生政事之外，填詞做賦，縱情享樂。果然是：人生苦短，行樂需及時。

又有一次，詞人宴飲回府，路過繁台街，遇到皇家的車隊，宋祁讓路一邊。這時，皇家車內突然有個女子掀開綉簾，向他叫了一聲「小宋」。然而，未等詞人反應過來，車隊嫣然遠去。可是，這一聲「小宋」，溫柔嬌羞，讓詞人春心蕩漾，浮想聯翩，朝思暮想之後，便化作一首詞，曰《鷓鴣天》：

《鷓鴣天》

宋祁

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綉簾中。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如龍。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你的一聲呼喚，讓我魂繞夢牽。繁台街，那個拐角，我多渴望時間可以重回到那個路口，讓你與我的相逢，可以重演一遍。我忘不了那一天的美酒，讓我陶然，我忘不了那些御駕的鸞儀，滿身華彩；我忘不了那狹窄的道路，擦家而過；我忘不了你的聲音，溫柔婉轉。你到底是誰？可以有這麼好聽的聲音。你到底是誰？可以在人群中認出我。你到底是誰？可以奮不顧身的呼喚我。

我終於明白了李商隱的那首詩：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以前，我總是想不明白。現在我懂了，有時候，一次擦肩而過，一次呼喊，就是一場命運最華麗的相逢。如果真的存在心有靈犀，此刻的你，能否感受到我內心裡的悸動？我有一些欣喜，又有一絲害怕。你風車鸞儀，富貴豪華；而我落落書生，身無彩鳳。也許，甜蜜的，擔憂的，憧憬的，害怕的，正是心動。

奈何，你在人群里遠去，留下我一個，獨守西風。那遠去的鸞儀，像是金玉的牢籠，他帶走了你，而你帶走了我的心。車如流水馬如龍，怎奈俗世太匆匆。從此一別後，何處再相逢？也許不想見，就不會呼喚；也許不呼喚，就不會生戀。奈何你的出現，既是我的心動，又是我的心痛！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曾經，我還感慨，修仙太難，要跨越蓬山一萬重。而現在，我突然明白，也許一萬重山，並不是最遙遠的。也許，有一種愛，是此生都無法到達的遠方。山水遙遙路迢迢，無意人間悲歡事，唯有此情濃。唯愛咫尺在心見，又隔蓬山幾萬重。

宋祁與該女子相遇得場景，在詞人的筆下，幻化成詩，並廣為傳頌。後來這首詞便傳到宋仁宗那裡，宋仁宗一聽，發現這首詞寫得恰好和自己有關聯。

於是宋仁宗召宋祁覲見，並在宮女中詢問那晚是誰在車上叫小宋的名字，其中果然有一宮女羞澀承認。皇帝見狀，哈哈大笑，便將該宮女賜給宋祁。

由此，因為一首詞，被皇帝御賜一段姻緣的故事，便廣為流傳。

宋祁一生官運亨通，除因其兄、其子之事被貶之外，一生多居京城，深的皇帝重用。

1043年，皇帝詔令宋祁與歐陽修一起修《唐書》，此書前後歷時十七年，共編纂28469卷之多，為區別五代後晉時的《舊唐書》、歐陽修與宋祁所整理的唐書，史稱《新唐書》，列《二十四史》之一。

1061年，宋祁因病辭世，臨終前自己撰寫了墓志銘，要求葬禮從簡：「三日殮，三日葬，慎無為流俗陰陽拘忌也。」

宋祁一生，年少家貧，靠科舉改變命運，與其兄在政壇、文壇相得益彰。出仕之後，生活奢華，文采卓著，廣為流傳，並因編撰《新唐書》而名留青史。

這樣的一生，很快活，很值得！

本文所選兩首詞，第二首中有一半的語言都是直接套用李商隱詩文中的原話。但是，卻能非常好的利用李商隱的詩句來表達當時自己的情感，情景交融，非常和諧。

文學也是一個日積月累的過程，讀離騷，不得不研究詩經；讀唐詩，不得不研究離騷；讀宋詞，不得不研究唐詩。

每一種韻文形式可能體裁會有所改變，但是，文字間，人類的情感，人類的本性，卻是一致的，似曾相似的。所以，李商隱的詩，被宋祁套用，卻渾然天成。

而宋朝詞文，至今仍可讓我們感動，因為，人類的情感，多有相通之處，不會因為時過境遷而面目全非。

心有靈犀一點通，是愛人間的心意相通，也是古今世人的心意相通。

文 | 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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