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的打工時代

明 呂文英 貨郎圖·春景

魏忠賢自宮的具體情節，後人並不清楚。因為這其中的操作手冊壓根兒就沒流傳下來。

——魏忠賢年輕時吃喝嫖賭，最終走投無路，於是賣掉女兒果斷「北漂」。

一怒之下也好，胸懷夢想也罷，來到京城的魏忠賢，迎接他的卻是南柯一夢，儘管只想當一名普通宦官。

就業從來就是難題。宦官是個專業性太強的工種，關鍵是硬體有特殊要求。幹了這個工作，就不能再干別的工作，流動性自然差，必須敬業一輩子。你這一干一輩子，後面的人就麻煩了。你不死，他進不來。所以，招工指標特別緊張。指標越緊張，條件就越苛刻，比招聘清潔工要博士還苛刻。明代有一次宮中大規模招收太監，一千五百個名額，竟有兩萬多人應聘。

魏忠賢這次前來應聘，報名關都過不了。就一項：年齡！人家招的是「少年班」。宮裡招宦官，年齡越小越好，好管，好調教，服務年限也長。魏忠賢婚也結了，女兒都養了，二十多歲，已經超齡。

死結，死了！人生最悲催的事，莫過於那玩意兒割了，宦官還沒當成。自我動刀子的時候沒有死，這會魏忠賢不死也有死的心思了。吃碗公家飯，怎麼就這麼難呢？

魏忠賢還是有辦法，這個辦法就是不是辦法的辦法——降低就業標準，先進私企打打工，弄個臨時飯碗。

——其實連私企都算不上，而是一個「個體戶」。但不是一般的個體戶，因為這個老闆叫孫暹。

馬麟 暮雪寒禽

孫暹（？—1598），涿州人，萬曆朝司禮監秉筆太監，掌管東廠。司禮監秉筆太監有「內相」之稱，與「外相」內閣首輔同屬朝廷的高級領導幹部。魏忠賢不能進宮當宦官，進孫暹家當傭人還是可以的。

撇開《明史》對魏忠賢稟性的先入為主，至少可以肯定，那個早年不成器的玩劣少年，一準在他自宮的一刻，已經與自己的過去一刀兩斷。在孫暹這裡，魏忠賢百分之百地表現出了過硬的政治素質和業務素質。魏忠賢的模範事迹感動了孫暹，他決定推薦他進宮——以孫老先生的閱歷，如果李進忠是個偷雞摸狗的模樣，借他一百個膽也是不敢的。因為這是進宮，在那裡行為不端，是要出大事的。除非孫先生知道自己馬上要死，如果不死，肯定是要尋根問責，追查到底的。

魏忠賢明明不符合招工條件，如今又為何符合條件呢？因為這事在孫先生看來，並非難事。當初李進忠自個報名時，人家不給報，僅僅是因為超齡。而孫先生賣個面子，放人一馬也不是大事。

萬曆十七年臘月十四日，在孫暹的推薦下，二十二歲的魏忠賢特招進宮，成了正式宦官。

但是，宦官不是太監，比太監的孫子還差幾輩——太監是高級領導幹部，宦官充其量只是個「辦事員」，或小「幹事」，甚至等同於是普通工人，並且工種極差，專干後勤，最多有個「以工代干」的身份。不少學者寫到魏忠賢這一節的時候，精神都比較亢奮，好像魏忠賢一手割掉小雞雞，另一隻手就能領到正局級的烏紗帽。真是這樣，醫院門前早排成割雞雞的長龍，全中國的計生幹部都要失業了。

魏忠賢終於進宮了。有必要再提醒一下，他當的是宦官，不是太監。準確而又專業地講，他進宮去做的是火者。

文徵明溪橋策杖圖軸

什麼是火者？從大往小數，太監，少監，監丞，長隨，當差。當差以下還有沒有？還有一個，這就是火者。換上有上進心的，這一數，心都涼了。

火者乾的是哪些工作？無非是掃地，抹桌子，倒馬桶等，想為領導搞點近身服務，根本就沒有機會。換上一個有進取心的，也是尋死的心思都有了……

（連載二）